见班超面无表情,淳于蓟怒目而视,情急之中,大都尉休莫广鵛又再躬身致礼,并对淳于蓟道,“于阗国大都尉休莫广鵛恭请汉使息怒,请大使先至馆舍歇息,一切从长计议!”
宰相的话不软不硬,不冷不热,汉使团的士卒们都露出愤怒的神色。大都尉休莫广鵛的话,又令众人忍俊不禁。西域弱小,自前汉起汉使从来嚣张。此时人家说得再明白不过,没再敢说请汉使上朝瑾见国王,递交国书,而是先至馆舍歇息洗尘,晚上国王亲来接风,你还怒什么?
淳于蓟没有得理不饶人,而只是哼了一声,便命宰相和大都尉前头带路,汉使团一行随同进入西城。见汉使团已经入城,随行而来的各部族吏民,这才欢欣散去!
汉使团一律骑着高大的乌孙战马,张汉军赤红战旗,汉使班超坐在赤萧上,鞍前则蹲坐着小姑,可谓威风八面、不可一世。儿童们光着腚吵吵嚷嚷地跟着汉使团跑,走过巍峨挺拔的牌楼,坦然接受城中衣衫褴褛的吏民们夹道欢迎,可谓风光无限。可自进入西城起,映入班超眼帘的是一片毫无生气的土灰色格调建筑。
街道肮脏、零乱、尘土飞扬,破烂、倒塌的街道围墙内,民居破烂不堪。一道道小巷口和街道两边的污水沟内,污水横流,粪便、垃圾成堆,蚊蝇乱飞,阳光暴晒下气味难闻,令人窒息。店铺低矮、破旧,吏民衣衫褴褛,无精打采,赤足劳作的奴隶们便在这污水中来来回回忙碌着。北匈奴已下于阗国数年,可民居、寺院、围墙上还能见到大战后龟兹兵卒劫掠时留下的痕迹。
鄯善国王城虽然也贫穷,但却管治得井井有条。西域南道曾经的强盛大国于阗国的王城,却仍未从战争创伤中缓过元气,一付破败不堪、积贫积弱、摇摇欲坠的景象。但有一处例外,它便是馆舍。这是专门用来招待各国使节的地方,如同后世的国宾馆,馆舍内与城中的破败景象形成鲜明对照。
原来,北匈奴南呼衍部为了与当年主管西域事务的日逐王派出的僮仆都尉相区别,向西域派出了西域都尉。这个西域都尉呼衍獗率领龟兹、焉耆、莎车大军逼降于阗国后,曾纵兵在西城抄掠十日,城内外妇女均被奸淫,无数国兵被屠杀,吏民血流成河、十剩二三,寺院、民居、王宫都被劫掠一空。当时唯有这座馆舍,因是呼衍獗与大将石亀临时住所故而得已幸免!
于阗国地当商道要冲,其王治西城曾是西域最繁胜的城市。当年于阗国战胜莎车国后,国力在南道首屈一指,城池面积比鄯善国的驩泥城要大四五倍。馆舍大门前一二里处,小广场上是一座巨大的牌楼,巍峨矗立,气象万千。当年国王广德战胜莎车国后国势最强盛时,为弘扬不世战功,便建筑了馆舍和得胜门,从而成为西城最亮丽的风景。
现在,这座象征胜利的建筑,上面却残留着箭簇和刀斫的黑色痕迹!
馆舍在王宫东侧二里处,高大的围墙内,主楼是一座夯土地基木头宫殿式三层建筑,其余厢房、马厩都是与城中房舍一样的夯土墙面、上苫茅草再涂抹黄泥巴的平顶屋。主殿之前是一个荷花点点、绿荫素裹的人工开挖的池塘,水面上荷花盛开,景色宜人。池塘水与城外的白玉河河道相通,水面中间是一座豪华的楼阁水榭,由一孔石桥通向正殿之前。
主殿名为虞公殿,这个略显破败的建筑全部由昆仑山柏木建成。自半年前进入西域开始,这是班超看到的最豪华的一座建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这座建筑不难看出,于阗国现在虽然落泊,但即便衰败的于阗国仍比鄯善国的国势要强盛多了。
汉使团将驼、马送入马厩内,然后入住各排厢房之内。班超与淳于蓟等众将,自然便居正殿虞公殿。班超、淳于蓟居三楼,而中军众将则住在二楼,一楼则是会客、礼宴之所。
等人马安顿下来,私来比与休莫广鵛带着众官,在虞公殿一楼厅堂之内,举午宴为汉使团洗尘。汉使团到来,国王与王妃却避而不见,这非同小可,众将神情都非常紧张,但班超和淳于蓟却频频举爵,谈笑风生。
宴毕,于阗国众官归去,汉使团众将都来到虞公楼三楼。虽然是午后,气温极高,吹过三楼的穿堂风儿都是热的,人一动不动都要出汗。楼下树上知了在恬噪,小姑、寡妇二犬已经趴在楼板上大睡开了。不一会儿,馆舍内的小厮们便送来了巨大的冰块摆到冰盘内,并关上窗上的牖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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