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中院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班固正坐在中院堂上,身前案上堆满竹简、木简,他手持简条,正在奋笔疾书。一旁横向另一案后,书婢金杏趴在案上,亦手持毛笔,正在快速誊写。
忽然,前院吵杂声起,一队士卒奔向中院,不由分说地将班固拎起捆好。金杏吓愣了,旋即也被士卒押向前院厢房。
院内,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抄家声、打砸声。
班家虽是前汉显赫世族,但此时已经完全破落。家中用具仅是粗陶,只有从雒阳带来的极少的铜器、漆器。而京兆府的兵卒们对粗陶并不希罕,于是抄家过程中,缸、釜、鼎、鬲、镬、甑、灯的碎裂声不绝于耳,甗、簋、盂、觯全部被打烂。
“吾犯何罪,为何要抄吾家?!”
班固毕竟留学太学多年,且是世族嫡长子。此时,他已经从被捕时的仓皇中醒悟过来,见家中典籍和已经写好的书简,被士卒们踩来踩去,心痛不已的班固愤怒地瞪着指挥抄家的贼曹掾吏苦三,并怒声责问道。
“班公子,有人参汝私修国史!公子上过太学,擅史学与古文经学,文名贯三辅,自然知道所犯何罪。皇上诏书已下,吾可是奉旨抄家而已,公子勿错怪苦三也!”
贼曹掾吏苦三正气凛然地对班固宣诏后,又将自己撇清,阴阳怪气地道,“私修国史,罪过谋反,非但公子出不得京兆府狱,怕是班府满门亦或因连坐而族诛……只可惜族中诸女,无不是人中之凤,亦或皆官卖为奴,不知要便宜多少混蛋……”
谋反、官卖、族诛?!
天塌了!
班固闻言,犹遭雷击。他闭目昂首向天,两滴清泪从眼眶滚落!
家具、门窗、纺机、织机、水缸俱被砸碎,丝棉麻帻甚至院内绳上的染布,全部被刀划或矛戳得稀烂。连前、中、后三院中的三口古井,都被兵卒们填进大量马粪塞死。满屋珍贵的典籍书简部分被毁,大部分被装了整整十几车,准备运回京兆府。班固则被五花大绑,戴钳(注:刑具,以铁锁脖)押上囚车。
这一幕,让全家人战战兢兢,如同末日来临,樊儇和夜玉紧紧将两个小孙子抱在怀里,捂着他们的眼睛、耳朵,可两个小儿仍被惊吓得凄厉啼哭。
囚车离院前,雁旋疯了一般冲出,想阻止。士卒们正要施暴,被贼曹掾吏苦三挡住。苦三将雁旋喝进厢房,这才又对樊儇宣布道,“老夫人勿怪,吾传府尹令:念班氏世为史官,以文章昭天下,故除班固外,暂不羁监。然自今日始,班家老少随时听传,不得擅离安陵!”
士卒们在墙上挂好京兆府的告示木牌,威风凛凛地押着班固离去了。
雁旋等人冲到告示前一看,这才知道原委。原来,是右扶风有人向朝廷上表,说班固在安陵私修国史。私修国史在历朝历代都是重罪,于是圣上遂下诏,命京兆府查办此案。而此罪一旦坐实,班固必死,全家也得连坐,最轻的处罚也是出为官奴官仆。
“诬告,不得好死!我家没得罪过谁啊,伤天害理……”夜玉恨恨地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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