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赏赐官军的事情告一段落,朝廷也逐渐回归了正轨,而李默案也成为了现下朝廷最关心的事情,李默的命运无疑成为了各方关注的焦点。 按照赵文华的弹劾,李默在考题中出了汉武、唐宪以英睿兴盛业,晚节用匪人而败之语,真实用意是讽刺嘉靖因用人不当而必败,也即,既语侵了嘉靖,也将受宠信的严嵩囊括在内。无疑是极为严重的指控。 而王用宾之前的判词是:偏执自用,失大臣体;所引汉、唐事,非所宜言。但是王用宾的判词被嘉靖否决,甚至对王用宾等人加以惩处,可见嘉靖对于李默是极为恼怒的,要想轻轻放过李默,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刑部尚书何鳌鉴于此,引“子骂父律”比附,判李默绞刑。这下满朝哗然,对于一位朝廷重臣的判决,竟然使用比附这样的方式,确实有些不太合适,大批言官纷纷上疏,指责何鳌胡乱比附,肆意诬陷。 面对言官们的弹劾,何鳌也不甘示弱,他不仅自己上疏自辩,一众严党干将也纷纷上疏为何鳌帮腔,认为何鳌比附定罪,并无不当。 大理寺卿万寀就上疏称:刑部引律比附,在《大明律》中确有依据,即《名例律》的“断罪无正条”。其文为:“凡律令该载不尽事理,若断罪而无正条者,引律比附,应加应减,定拟罪名,转达刑部议定奏闻。若辄断决,致罪有出人者,以故失论。” 说白了,这就是大明律中的一条兜底条款,对于大明律中没有记载的罪名,应当怎么处置呢?大明律规定应当在大明律中寻找相似的条款,援引该条款予以定罪量刑。在李默案中,何鳌就是引用大明律中子骂父律,进行比附,判决李默绞刑的。 万寀作为三法司之一的大理寺长官,出面为何鳌解释,份量不可谓不重,但是很快,同为三法司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就上疏批驳万寀和何鳌的说法,周延认为:照《大明律》的律文,使用比附律需要极为慎重,拟罪后要送刑部议定奏闻,擅自决断导致误判者,则会以故失受处罚。 而现在刑部自己就进行了比附,也无人监督,这事肯定说不过去。在周延的带动下,右都御史王忬等人也纷纷上疏,认为何鳌的判决不公。王忬甚至上疏称:何鳌多偏执己见,以出入人罪,宜详审情犯,务使适中。 直接对何鳌进行人身攻击了,王忬还认为何鳌和李默有私仇,何鳌是在挟私报复,根据王忬的调查,四年前,李默在吏部尚书任上因会推辽东巡抚,推举了布政使张臬和谢存儒,得罪了严嵩,被夺职为民。但次年便被嘉靖诏复原职。当吏部尚书员缺,廷臣会推了三人:都察院左都御史屠侨、刑部尚书何鳌和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周延。 嘉靖特旨用李默为吏部尚书,而何鳌一直是刑部尚书,所以王忬认为何鳌所拟的判词是故意报复,王忬充分发挥了自己文豪的水平,在奏疏中大发感慨道:何鳌为廷尉,蔑视《大明律》,默坐子骂父律。我祖律果如是乎?即张汤、周兴、索元礼、来俊臣,不若是惨矣! 这下轮到嘉靖震怒了,前有李默阴阳怪气,在策论题目中含沙射影,你王忬现在也来是吧?何鳌是张汤、周兴、索元礼、来俊臣之辈?那朕是什么?是武则天吗? 对于这种人,嘉靖从不惯着,当即下旨将王忬下诏狱拷问。这下朝廷更加热闹了,一个吏部尚书,一个右都御史,现在都下狱了,就是左顺门之变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厉害过。 朱载坖和诸位讲官们也在商量此事,现在事情是愈演愈烈了,随着王忬的下狱,何鳌也上疏请求致仕,他以自己老迈,无法供职,请求嘉靖将自己罢官,嘉靖下诏不允,让何鳌供职如故。 朱载坖说道:“眼下朝廷可算是热闹了,若是如何鳌之拟,李默此次恐怕难以脱生了。” 一众讲官也是默然,高拱说道:“陛下御臣下以法,主上蔑视臣工,动出中旨定狱,罗织渐密,告讦繁兴。外戚张延龄则坐谋叛,都御史胡缵宗则坐诽谤,皆文武尊亲,拷掠濒死。当大礼之议,倒也罢了。眼下承平之时,以致谏臣杨允绳等,死于市;马从谦、杨最等几二十人,死于杖。而至丁汝夔之狱,则署刑部侍郎彭黯、左都御史屠侨、大理卿沈良才,俱棰楚阙廷,仍降俸官事,待之如奴隶。无复优礼大臣之体,盖用颜颐寿等例也。” 李春芳赶紧说道:“高学士,慎言!” 朱载坖倒是没有那么紧张,说道:“此处倒也没有外人,李学士不必如此紧张。” 讲官们都觉得嘉靖这次的反应有些过度,虽然李默有性褊浅,用爱憎为轩轾,颇私乡旧,以恩威自归等一系列缺陷,但是在吏部尚书任上还算处事公允,出这个策问题目,恐怕并不是什么有意为之,而是无心之言,何鳌所拟的判词,确实是过于重了。 而且对于刑部比附定罪,讲官们也确实是有些意见了,张居正就任务,比附定罪,听断苟且而鞠问不明,议拟迎合而比附不当,任意妄为出入,何鳌说是比附定罪,实际上不过是屈从于嘉靖的意思罢了。 其实这点不光是讲官们,朱载坖也很清楚,李默案确实是赵文华等人构陷的。但是李默也不是毫无根底的,他的好学生可是陆炳,堂堂的锦衣卫都堂,怎么会不营救自己的老师呢。 朱载坖便问道:“陆少保呢?李时言下狱,陆少保怎么毫无动静?” 朱载坖好奇的是陆炳的反应,毕竟是自己的恩师,而且陆炳和李默的关系一向很好,这次李默起复,还是陆炳在嘉靖面前推荐的额,眼下李默下狱,陆炳怎么可能毫无动静呢?所以朱载坖好奇的是陆炳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