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此时正在阅读聂豹给他寄来的信,聂豹自从年初致仕回家,先是护送欧阳德的灵柩返回家乡安葬,然后聂豹自己也返回家乡,准备在乡下读书授徒,开始自己的退休生活。 聂豹向严嵩描绘了一下自己的退休生活,悠游山林,好不快活,还是希望严嵩急流勇退,聂豹诚恳的在信中写道:从来内阁之臣,鲜有能善终者。盖密勿之地,易生嫌怨;代言之责,易招议论,甚非君臣相保之道!有一二权势稍重者,皆上窃君之威灵,下侵六曹职掌,终以贾祸!贵溪之败,公其戒之! 聂豹希望严嵩吸取夏言的教训,当初夏言就是因为没能理解嘉靖的意图,导致其悲惨的下场。 嘉靖重用内阁辅臣,是为了帮助他加强皇权统治,但却使阁臣不敢担当责任, 难有作为,即使偶有一二位敢于任事、不计利害者,最终还会落得可悲的下场。 因为如果权力过大,就会触动皇权引来专恣的非议甚至是杀身抄家之祸,夏言就是其中很典型的例子。 陪伴嘉靖这么多年,严嵩自问对于嘉靖还是比较了解的,嘉靖英察自信,果刑戮,颇护己短,虽长年斋居大内,却紧握皇权,颇善帝王统治权术,对于严嵩,虽然嘉靖十分信重他,究其原因,不过是他为了享乐不愿亲理繁巨的政务,看中了温顺谨慎、忠勤敏达的严嵩。 说白了,嘉靖就是希望严嵩为他处理繁杂的政事,把严嵩当成一个工具人罢了。嘉靖对于严嵩,也不是完全听信的,有时会故意在某些事情上将严嵩的做法反过来,或者扶持严嵩的政敌用以平衡朝局。 现在的阁部之争,其实也是嘉靖一手造成的。嘉靖需要内阁为他处理政务,就使得内阁虽无相名,实有相权,但是嘉靖并没有给内阁相应的法律地位,内阁仍然是一个非法机构。 而严嵩要想有所作为,就必然要干涉六部事务。但内阁并不是法定的最高行政机构,没有对部臣发号施令的权力, 因而严嵩屡屡被攻击为擅权专恣,与祖制违悖,纵然嘉靖有意默许,群臣亦难俯首诚服,交章弹劾不断。而这正是嘉靖希望看到的局面,外廷对内阁和严嵩越不满,严嵩就越要跟紧嘉靖,只有取得嘉靖的支持,才能坐稳首辅的位置。 同时在内阁里面,嘉靖也挑动群众斗群众,阁臣地位等级化,首辅凌驾于其他阁臣之上,首辅与次辅、群辅的权力差距越来越大,首辅核心权力形成,为了首辅的权力,阁臣们不断攻讦,讨好嘉靖,争当嘉靖的工具人,而嘉靖就可以从繁重的政务中解脱出来。 而首辅外有六部的弹劾,内有其他阁臣的虎视,只能战战兢兢,惟嘉靖之命是从。 所以看起来严嵩权倾朝野,六部大臣都仰其鼻息,不敢与之相抗衡,但这是建立在皇帝支持的基础上。嘉靖为了减少自身处理朝政的工作量,让严嵩、内阁辅助管理朝政,严嵩是在嘉靖支持下权力上升的。严嵩是在皇帝信任的基础上处理朝政,要是丧失了嘉靖的信任,严嵩的权势就是镜花水月了。 放下聂豹的书信,严嵩笑笑,回到卧室,面对这自己的老妻欧阳夫人,严嵩笑着问道:“是分宜好,还是京师好啊。” 欧阳夫人白了严嵩一眼说道:“京师哪有分宜好,分宜山清水秀,也温暖的多。” 对于自己夫人的话,严嵩倒是深以为然,宦海沉浮近四十年,严嵩现在最希望的竟然是回到自己故乡。不过严嵩也知道,自己想要回乡,要么就是失去了嘉靖的圣眷,要么就是嘉靖已经找到可以替代他的人,这两种结局,对于严嵩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严嵩只得继续走下去。 裕王府里,李开先正在和诸位讲官们一起商量事情,作为九卿之一的通政使,李开先是有资格参加廷推的,何况这次是廷推少冢宰这样的要紧位置,李开先现在是裕王一系中地位最高的,明日参加廷推,他的意思肯定会被作为朱载坖的意思来解读,故而李开先想先商量一下。 何况他对于高拱、李春芳两位的判断力还是非常信服的,虽然李开先科名比他们两人早多了,而且位列九卿,但是论对朝廷大事的了解,尤其是西苑里的事情,他这个通政使是远远不如这二位的,毕竟他现在连嘉靖的面都见不到,而这两位是经常面圣的人物。 其实对于这事,朱载坖觉得没什么可商量的,这都摆在明面的事情,陆光祖作为徐阶的铁杆,提名两个跟严嵩关系密切的人参加廷推吏部侍郎,说明什么? 徐阶、严嵩已经就此事暗地里达成了交易,两位阁臣联手,就是要给李默一点颜色看看,很明显,严阁老对这个吏部右侍郎是志在必得,自己何妨去找事呢?将此事顺水推舟即可。 不过李春芳却笑着说道:“伯华公勿忧,明日的廷推,还未可知也。” 朱载坖连忙问李春芳这是何意? 李春芳笑着说了他在西苑中的一些见闻,这几日严嵩和徐阶来往十分密切,而且严嵩也多次求见嘉靖,然后召集自己的党羽,如鄢懋卿、何鳌、欧阳必进、万寀等人,这些人都是可以参加廷推的,可以说只要廷推,严阁老几乎可以说是必胜。 但是吏部侍郎还是要嘉靖御批的,而且李默作为吏部尚书,在廷推这件事情上,是有很大的主动权的,万一李默玩什么花招,到时候折的就是严阁老的脸面了。 所以李春芳推测,严嵩可以希望说服嘉靖,直接中旨授官,虽然有些为人不齿,但是一来是保险,二来是可以狠狠的打击一下李默,展示自己和嘉靖的亲近关系,李春芳估计,这几日嘉靖还没松口,但是明日廷推,嘉靖会不会临时发出中旨,也是很难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