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审视

罗宛跳出时间约束，旁观自己的一切。

离开主观视角，以第三者的角度审视自己生命的流程，这种感觉尤为奇妙。

他看到自己诞生，然后渐渐开始认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要是从车祸为分界点，他的前半生充满遗憾，没考上心仪的学校，没进入喜欢的专业，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即便无限拉低自己的愿望，把期待拉到最低，可仍是一无所得。

光是经历这些事情，就足以让罗宛感到痛苦。从旁观者的角度又审视一遍，他已经开始觉得悲哀。

超出痛苦和愤怒的范畴，开始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这样结束吗？

度过二十多年人生后，分界点最终来了——

他看到那场杀死自己的车祸。

罗宛站在街道边等待的时候，一辆卡车忽然转向，迅速碾过了他。

那时候罗宛根本没有印象，也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而在这个角度，他看清一切，甚至看清卡车司机。看到卡车偏转方向时，罗宛的第一个念头是酒驾，然而并非如此，卡车司机的面容很冷静，也很厌倦，他的目光是极其烦闷的，像是已经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却又想在临死之前带走些什么东西陪葬，顺带发泄自己的一腔怨愤。

我就这样成为牺牲品，这是毫无预兆的惨剧，不，连惨剧都算不上，被完全随机的厄运选中并杀死，这叫荒诞剧吧。罗宛默然看着这一切发生，自己被撞得血肉模糊，碾于厚重车轮之下。

死亡。

但同样的，就在车祸发生后不久，陌生人出现了。

如今他的形象变得清晰，是个红发男人，穿一袭漆黑斗篷，神情平静。

在街道上其他人眼中，他是完全无形的，简直就像神明。他触碰罗宛被车辆碾碎的身体，将罗宛的灵魂拉出来，然后穿越缝隙，带到这座异世界，为他重塑身体，灌入灵魂，丢在海滩上，往罗宛的脑子里灌输这个世界的一些记忆，主要是“语言”，让他不至于因语言不通而碰壁。

看的真清楚啊。罗宛暗叹。一切原来是这样，如果不是这家伙，我恐怕已经彻底死去，再没有如今生存的机会。

但他究竟是谁呢？

就在罗宛思考的时候，记忆中的黑斗篷男人忽然转过头来。

他审视了罗宛一眼，仿佛能穿过时空的限制注意到他的存在。令罗宛意外的是，那男人居然露出淡淡笑容，好像他对罗宛目前的状态很满意一样，欣慰罗宛能够从这个角度接触他，并了解到当时的一切。

你把我的灵魂带到这个世界来，或许我还要说声谢谢——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切体验便突然中断。

罗宛无法再审视自己的过往，取而代之的是，他从超凡体验中割离出来，回到另一重虚妄当中。

跌入一片寂静山丘。

罗宛深呼吸。他摸摸自身，发现自己一无所有，赤裸地出现在眼前幻境般的山岳上，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身体似乎也变成一团蒙蒙黑雾，不断自我游离抽散，好像随时都会湮灭。

虽然不是自己的身体，但好歹回到了主观体验里。

这里也不是费利欧岛，罗宛能清晰辨别出来，周围暗无天日，稍远的地方就被重重迷雾环绕，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出于本能，他朝山坡上走去。

这是做梦吗？应该是梦吧。罗宛暗想，喝下那灵药之后，先是进入一种极度神秘的超然视角，现在又沉入一个又长又怪的梦，完全虚幻。

山丘上密林分布，其间有恶兽出没，一头形貌如狼的黑色猛兽在树木之间徘徊游荡，对罗宛很有食欲。

他浑然不怵，只是紧盯着野兽，他的意志力似乎也成为了一种精神世界里的武器。

如果这是梦的话，我应该能操纵梦境才对。

罗宛听说过梦中梦的事情，无论如何，不要恐慌才是。

在那黑色猛兽靠近之前，罗宛幻想手中出现一把武器用来自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