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殇

“瑶儿乖，娘累了，娘想歇一会儿，让云晴带着你去看，乖，去吧。”

她耍着赖，第一次这么不乖，拉着母亲的手不放。

娘还是躺在床上歇下了，她撒着娇挤到娘的怀里，听娘有一句没一句的絮叨。

“瑶儿啊，我的瑶儿最乖了，要听祖母的话，听爹爹和哥哥们的话……”

“真想你爹爹啊，真想带着你们去看你爹爹……看看你爹爹……”

“都怪我，怪我……瑶儿啊，你生的这样，让为娘怎么放心的下……是我害了你们，是我……”

她不记得母亲还说了些什么，她窝在母亲的臂弯里，睡得香甜……

迷雾吹散，恍惚中她看见自己被一群悲戚的婆子们拉扯着。

被人抱起，哄睡，又抱起，穿上粗的扎手的衣服，一夜之间，天地似乎都变了颜色，院子里的花不知道都去了哪里。府里的人都耷拉着脑袋，穿的怪怪的。

她一点都不喜欢。

大哥和二哥没有去学堂，和她穿了差不多的衣服，还戴了奇怪的帽子，神情悲怆的看着她。周遭乱哄哄的，充斥着各种各样她不喜欢的声音。家里来了好多人，好多好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很多人，她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谁都想搂搂她抱抱她，摸摸她的脸蛋，亦或是摸摸她的头。

她一点都不喜欢。

还有，大哥和二哥，像两个傻子，哭的那么伤心，大哥的额头都出了血。

她一点都不喜欢。

她不吃饭，不喝水，故意扯坏衣服，没有人训斥她，也没有人拿豆子让她数。

她一点都不喜欢。

云彩是白的，屋顶是白的，廊柱是白的，嬷嬷们是白的，丫头小厮也都是白的，连自己和哥哥姐姐也都是白的。

这些，她统统不喜欢！

明明是盛夏，她却觉得冷，她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她钻进被窝里，把自己包裹的紧紧的，这样似乎真的暖和了一点。

嬷嬷们哭的更伤心了，非要和她抢那床锦被。

她才不要给她们，这是她喜欢的被子，是娘盖过的被子，有她喜欢的温度，有她喜欢的味道……

最后，连祖母也来抢她的被子。

祖母没有穿她讨厌的白色，她那件黑灰色的衣服上还有布匹崭新的味道。

祖母取了手上的珠串在她眼前晃，宝啊贝的叫着她的乳名。

那珠串她每次给祖母请安都要偷瞄好几眼，因为她从来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颗，祖母让她数过，怎么也数不到头……

又来了好多人，白胡子的爷爷，握着她的手摸了又摸，还用针扎她的脑袋。

拿着禅杖的光头和尚对着她念念有词。

还有个拿着马尾巴的道士，对着她挥动他那条大尾巴，还逼着她喝了盛了纸灰的水……

李清瑶在梦里挣扎着，不，不要，那些久远到她快要忘却的记忆，又排山倒海般的涌了回来。

在那个梦里她睡了醒，醒了睡。

直到有一天，又来了一个人，整个人都灰扑扑的，很高大，很邋遢，但是，她愿意让他抱。

他也抱着她哭，呜呜呜的，比哥哥们哭的声音好听多了。眼泪都蹭到她的粗糙的衣服上，可是她一点也不想嫌弃他，只是抬起小手帮他拭着眼泪，开口说了七天来的第一句话：“你别哭，别哭，娘说，她想爹爹。”

这下，满屋子的人都开始哭了，她看见祖母也侧过身去抹着眼泪……她也想哭，可她抿着嘴，泪花在眼眶里转啊转，就是不想让它们掉下来……

她又被抱着来到那个她不喜欢的地方。

她们说，那里躺着娘。

那个被祖母叫做炳元的男人，抱着她，抚着那个大木箱子，不断地颤抖，一大滴一大滴的水珠跌落在那个木箱子上。

大哥和二哥又开始哭了，跪在麻编的蒲团上，一声一声的叫着娘。

为什么你们要叫娘？不要叫娘！娘是我的，是我的！

“娘！娘！娘！”她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比哥哥们更大声！哭的晕厥过去……

李清瑶在梦境里挣扎着，她不要看到这些，她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