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妮儿父母所化的两只山魈,俨然将这废麻风村当成了自己的家。 成日里生活也算规律,在山间找点野果抓点野兔山鼠。 往返在村子和永寿寺之间,定时还会离开一段时间。 根据赵鲤观察,它们会去守候在桥头等候。 照理应该是守在余无乡的桥头,但可能是脑子糊涂又可能是怕人,它们多去断头岭子村的桥头观望。 此前赵鲤已将断头岭子村中,那三个山民从永寿寺带走的东西送回,阴差大雾也将山寺扫了一遍。 因果了结,断头岭子村那躺着受疼的山民,第二天便明显好转,能起身吃点东西了。 到底是牵扯地祖奶奶,赵鲤并未离开。 半观察半保护的跟随在山魈夫妇附近。 因此她带着清风客也就近住在了麻风村里。 这麻风村到处是藤蔓,清一清有片瓦遮头,总比在林子里喂蚊子强。 和他们两个一起的,还有断头岭子村跳傩的那个狂夫。 那狂夫手底下是有点本事的,只是走民间野路子,加上进入跳傩状态就目无法纪。 直接下狠手也不妥当,轻轻放过也不妥当。 赵鲤索性将人提来,交给清风客这险些被一锣开瓢的苦主。 清风客长得阔鼻尖嘴,脑门上两个鼓包。 狂夫不带皮倛面具时,面容呆滞一双斗鸡眼。 这两人长相怪异到了一块,却都是比较踏实的。 尤其斗鸡眼狂夫,赵鲤令他跟着清风客,他就每天亦步亦趋跟着。 就是清风客在林子里拉野屎他也站旁边。 清风客对他是又恨又无奈,只看在赵鲤似乎有收编他们的意思,故而一忍再忍。 成日带着狂夫在麻风村收敛尸骸,耐心教导他,人被打就会死的常识。 废弃的麻风村遍地骨头,当时不知突发了什么灾难或者爆发了烈性急病。 无数死状的尸体,老的小的无人收殓遍地都是。 两人扛着锄头在村中走,挖坑埋骨。 清风客还教那狂夫写字刻碑。 两人做的都是顶慈悲的善事,倒真有点岁月静好的意味。 相较于他们,赵鲤倒清闲些。 动手能力极强,在村边给自己收拾了一间小屋子,偶尔还做做饭。 如此过了七八天。 这日,赵鲤又烧糊了一锅饭,正在那捡着没太糊的锅巴吃。 小信使带来了沈晏的口信:余无那边,准备好了。 莫看准备二字说得简单,其实废了很大力。 地祖奶奶的情况实在太特殊。 至今,地祖奶奶的断首还以金箔包裹,秘密存放在余无。 放眼古今,她的成神经历也是独一无二。 见到这样的父母,发现自己早已死了,地祖奶奶的反应会如何,谁也说不清。 赵鲤终究是怕,地祖奶奶成为一个认知混淆的疯神。 而地祖奶奶对此一无所知,成日在桃源境地下给在善后的巡夜司俊小子们弹弦子听。 赵鲤和沈晏曾住过的花农小屋子,地祖奶奶可能以为他们还会回去住。 弹弦子之余,使唤俊小子们修葺扩建屋舍,重整花田。 现在的地祖奶奶生活的很惬意,只等赵鲤告诉她,她的亲人寻到了。 而余无乡中,宋家大宅早已空了大半。 对于在余无乡的这一支宋家,全照着律法来处置。 甄别后,真正无辜不知情也没享受过什么的旁支到底得了条活路。 宋家宅子空了下来,那拜鬼的祠堂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大量匠人去到宋家,加班加点将宋家改为庙祠。 一半树着无字碑,祭奠桃源境中诸多死难者。 另一半便是地祖奶奶的地祖祠。 原本这一切,预计端午前完工即可。 奈何中途出了这桩事情。 赵鲤实在担心夜长梦多,再出点什么岔子。 因此沈晏亲令海瀚商会与匠工介入,加快了修建的进程。 直到今日,这通送神典仪的一切才准备完成。 赵鲤将手里的锅巴塞进嘴,一抹嘴角的黑灰站起身来。 她侧首看去,见山魈坐在树梢遥望远方。 不由叹了口气。 来大景至今,赵鲤第一次这般做事没底。 她也不知这次送神究竟能不能成功。 只在心中祈愿,爱真的能冲破一切阻碍。 …… 今日的余无乡格外热闹。 街道上各处都莫名洋溢着活力,与一种过节才有的氛围。 余无乡人跟着傻乐了一阵,回头一翻黄历却纳闷。 这不年不节的,为何乡里这般热闹? 为何好似来了很多眼生的人? 为何……这些眼生的人,一个个腰间鼓鼓囔囔,走路步子如被尺量过? 好似……军人? 不少脑子活泛的不敢细想,正拖家带口想溜时,官府发布公告。 余无乡的主人——他们不知从来来的镇国靖安公主,将要大驾光临了! 这话有些人信,但是有些是真不信。 他们眼也不瞎,公主娘娘不早来了吗? 还嘴馋在街边买饼夹炸小鱼,边走边吃。 这点质疑,被他们埋在心里。 第二道公文布告又张贴——公主娘娘决定免税三年。 不是简单的农税人丁税,而是全部税赋! 三年! 这消息一出,衙门布告栏前跪了满地的人。 若是情绪可以量化,赵鲤当日的声望便在余无刷成了崇敬。 管这公主娘娘哪来的呢?管她是不是爱吃小零嘴呢? 免赋税三年! 这消息的冲击下,余无乡中气氛都调动起来。 次日又有人挨家挨户通知,公主娘娘要祈福,需每家拿一块食指长短的碎布,一截家中蜡烛或是油灯灯芯。 这些碎布头下午便送到了余无巡检衙门。 密室中,满屋蛛丝。 绢娘化为八足,蹲坐蛛丝帐上,手脚齐动。 一条百家布织成的长毯子在绢娘手中成型。 一根又一根,百家灯芯烛火,遍布在余无长桥的桥头。 赵鲤重回桃源境,她立在一处山隙前,手中提着麻袋的蝙蝠。 袋中蝙蝠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叫声,这叫声通过崖壁的放大,直传入地底。 不多时,铛啷啷的乐声从极狭缝隙响起。 一只苍白、极细长的手缓缓探出:“阿鲤,唤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