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心性仍旧略显单纯的孩童而言,岁月的流逝几乎看不见痕迹,似乎就是梦醒一瞬,便已在未来某处,回首而看,只能恍惚而无言。
四个月的时光,就在与曹十三日常的伤势查探,还有玲儿的细心照顾下缓缓淌过,由于坚持不懈地压榨自己的潜能,进行逼近极限的恢复训练,只是第四个月,他便已经能够不靠拐杖,自主地行走了,就算是面对陡坡,鼓足了力气到也能够越过,这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巨大的鼓舞。
他不想再拖下去了。这四个月以来,每隔上一两天,王胖子都会提着一笼热气腾腾的油而不腻的蔬菜肉包前来慰问,用的自然还是他那从不外传的劲面擀法,虽然每回来时都自称是受了乡里乡亲们的嘱托才来送上那笼包子,但是走过了十里山路却还能送上热气腾腾的刚出炉的包子,他还是能明白王胖子的用心良苦。
当然,送上门的慰问品自是少不了李先生专程托王胖子送来的典籍,这些典籍囊括范围极广,从历史至时况无一落下,这也成了他四个月来排遣寂寞的良药。
不过,越是和玲儿相处地久了,他对于医馆的眷恋情感也就愈发深厚,有时候他看着忙前忙后的少女,也会陷入短暂的迷惘,但转而便会被坚决的意志击碎,他知道继续留在此处或许会生活得无忧无虑,直至死亡。
但这不是他所期待的生活。
死亡这个词,越来越多地被他在心中提起,从一开始的恐惧与敬畏,到了现在的麻木和淡然,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但他又能怎样,这必将成为时刻悬在他头顶的利剑,随着时光的流逝,拴着剑的细绳也终将断裂,最终利剑坠下,狠狠刺穿他的头颅。
习惯就好了,他时常这么想着,却总是被曹十三嘲笑,说他明明只是个孩童,却总露出大人的气息。
这天夜里,他细细感知着就在一堵薄薄的木墙之后的玲儿的呼吸声,待得玲儿呼吸逐渐悠长均匀,他才慢慢地坐起身子,换好了厚实的衣衫,背负好了行囊。
其实说是行囊,也就是一根拐杖,十张肉饼,再加上一盏灯笼和三团灯油块,最底下还摆放着一纸一笔一墨,那是他为了绘制地图所用。
既然说了要为镇上的猎户绘制出深山中的地图,那便一定要做到,他一直是个守信的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他人。
他缓缓踱步到了玲儿的身旁,将一封书信放在了面前熟睡着的少女的怀中,凝视着少女恬静的脸庞。
“对不起。”他低声说。
玲儿睡前吃的那一餐米粥之中,一早便被他暗自下了安眠用的药剂,因为铃儿一直牵挂着他的伤势,即便一点微小的动静,也能轻易将她惊醒。
那封书信中,表达了自己对镇中居民的愧疚之情,也间接陈述了自己不愿混吃等死的意愿,结尾再嘱咐了一下要他们不要责怪玲儿的失职,因为这毕竟是他一意孤行闯下的祸,如何能让一个一直关心着他的女孩来承担责任?
他转过身去,踏着月光,一步步走出,离开房门时顿了一顿,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再回头。
可是,还是有一点出乎了他的意料,因为就在医馆门口的大青石上,坐着一个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那是曹十三,一个理应正躺在床上熟睡正酣的人。
曹十三语气中带着嘲讽:“你不会真以为,能用我配置的那低级的麻药,便让我陷入熟睡吧?”
他低下了头,但是转而又抬了起来,正视着曹十三的双眼,摇了摇头:“我是真的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你要拦着我吗?”他又出声问道,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惊慌,只有平日闲聊时的理所当然。
曹十三偏过头去,看了看月光,又看了看门前竹林洒下的竹影,道:“我为何要拦着你?”
这不像是在回答,反而是在迷茫地自问。
他愣了愣,还是郑重而认真地行了个礼:“谢谢。”
“谈不上谢,”曹十三摆了摆手,“你病已好,我为何要拦着你离去?”
他沉默了一阵,道:“可你明知道我会要去的地方不会被人允许。”
这一回,轮到曹十三一脸笑意地反问他:“怎么,病人若是执意寻死,我还要将他从九幽冥府拖回来吗?”
他呐呐地点着头,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拿出了一根沉香木雕琢而成的发簪,抛到了曹十三的手中。
“这是沉香木的,我找了很久,也磨了很久。。。你这么漂亮,还是应该带上簪子,显得更温柔些,不至于那么冷冰冰的。”他的表情很是认真,像是在说”天这么冷你要多穿衣服“这样的话一样,充满了让人无法拒绝的味道。
曹十三愣住了,但还是收了起来,她的脸上终于是浮现出了一抹笑意:”我可不会说谢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