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儿连忙递过了洁白的浴巾,盖在了他的身上,他在玲儿的帮助下跨出了浴盆,用浴巾裹着身子,回到了被窝中。
被窝中已经用热水囊暖好了,因此缩进去时倒也不算太冷,他在被子里换好了衣衫,走下床去,被玲儿扶着,准备进行日常的行走训练。
自他被曹十三诊断出无药可救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可他到如今也才仅仅只能勉强行走,连上坡都有些困难,心有不甘的他也是自行加大了训练的强度,每每都到跌坠在地上,双腿近乎失去知觉才由玲儿扶着回床休息。
曹十三见状也并未阻止,她清楚这个孩子心里有着怎样的执念,他虽然对每一个与他有恩的人都心存感激,但他心中最相信的人只有他自己,这无关心性,而是现实的磨砺铸就的保护壳。
他明白药草的功效,却更信赖靠自己的能力恢复,他明白靠着猎户的帮助存活下去轻而易举,但却更信赖靠着自己砍拾柴木换取钱币。
这种以自己为信仰的人,才能在生活的反复折磨下挺到最后,只可惜,四年之内,便是他最后的时间。
她其实也很想看看,这样一个认真而执拗的孩子,若是过了县试,仔经过那层层筛选,进入那皇城之中,又能书写下怎样的史诗。
曹十三最后还是收回了目光,皇城,不是那么好待的,即便这个孩子挺过了那四年后的鬼门关,也会轻易在皇城的隐晦漩涡之中被碾碎成灰。
毕竟,连她那般身份实力,都是被迫避难而出。想在暗流涌动的狂潮浪涛中明哲保身,只是一个笑话。
只是当事人却并没有想这么多,他仅仅只是想快点稳定住伤势,恢复到能自主行动的程度,再去那大山之中一探究竟。
至于县试,倒是好像不是那么重要了,其实,若是能够无那性命之忧,能够就这么在这个镇子里生活下去也足够了,至少他也清楚了,那他一直以为在欺负他年幼的王胖子,实际上也对他颇为在意,而那他一直认为不会多关注他哪怕一眼的李先生,也是对他默默进行关照。
还有那些看似粗旷,每每对他施以嘲讽和调笑的猎户们,也是在暗中注视着他的成长。
当然不能忘了在他看来很是漂亮的曹十三,行为举止冷漠淡然,但对待病人尽心尽力。那玲儿姐姐,也是一直照顾着他,在他痛苦时给予他劝慰,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无意间加剧了他的伤痛但终究与他有恩。
既然有恩,那便不得不报,这也让他很是苦恼,他始终想不到,他又能通过什么方式回报他们的恩情。
大概,也就只能祈祷自己能安全从那大山中归来后,才能有机会回报他们了吧?
他已经隐隐喜欢上了现在的生活,因为现在有人念着他,有人记着他,更有人爱着他,比起前八年那些孤独的日子,实在是天堂地狱之差。
但越是眷恋,他便越是要出行,他不想成为累赘,因此他宁愿用这条性命去换取探索大山隐秘的机会。
再过一段时日,就要走了。
他偏过头,看着纱窗外少女的模糊影子,压下了心中的愧意与不舍。也许,如果自己没能回的来,她会觉得这数月的努力都被浪费了吧,到时候可能还会忌恨他的不辞而别,亦或者会后悔照顾了一个忽视生命的傻子那么久。
他握住拐杖,一步步朝着门外走去,扎着发髻的少女正好整以暇地等待在门口,见到他来,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守在他的身旁,看着他尽力行走着。
他走到少女身旁,忽然就顿住了,他没有转过头,只是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玲儿姐姐,要是哪天我走了,你会怪我吗?”
少女一愣,转而露出了不明所以的神色:“怎么会,到时候你应该也养好了伤了,伤好了自然是要离开,谈什么怪不怪的?”
他没有解释,轻笑了一声,一边向前蹒跚着走去,一边认真地许诺:“相信我,要是哪天我回来了,我一定会尽力完成你一个愿望。”
少女也笑了,笑容很干净,也很认真:“好啊,那我一定会许一个最难完成的愿望,看你怎么办!”
这个诺言,也不知道在二者心中,究竟谁更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