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两银子!” “老爷,我……我现在是真没有银子了。” “因上个月的事情,我的银子都被巧梅拿出来上下打点了,许多金石古玩也都折出去了。” “老爷您都是知道的。” “老爷,我真没有银子了。” “……” 酉正有余。 被冰天雪地覆盖的京城早已经天色暗淡下来,夜幕早已降临,霜寒之气更甚白日数倍。 是时! 明灯高悬,彩带飘飘,新符新换的荣国府西南一角,传来阵阵辩解之音,无助之意。 一窗之隔。 其外,寒风呼啸,刮人刺骨! 其内,地龙管道铺就,暖意源源不断升腾、充盈,将一丝丝可能存在的寒气直接化去。 看着面前的老爷,贾琏拱手躬身深深一礼,不住说着,不住摇摇头,不住解释着。 原本锦绣着身的一位颇为朗逸俊俏之人,此刻平添数分狼狈,眉目深深皱起。 银子! 老爷又问自己要银子。 刚才自己正和巧梅他们闲聊着,老爷派人让自己过去一趟,说是紧要事。 便是直接过来了。 谁料……是问自己要银子! 还不是借银子! 借和要……对老爷都一样! 如果只是数十两、一百两……也就罢了,可……老爷却狮子大开口,直接就要两千两! 两千两! 不是二十两。 不是两百两。 也不是一千两! 而是两千两! 老爷觉自己是钱庄?还是银库?可以提出无穷无尽的银子,张口就是两千两! 更何况。 自己现在是情形,老爷难道不知道? 自己的银子都去哪里了……难道老爷不知道? 上个月因事身入囹圄,为此……打点的银子,加上老爷拿走的东西,自己这里……真没有什么银子了。 更何况! 老爷手中现在明明还有银子,为何还要问自己要银子?完全没有道理的! 老爷问自己要银子! 自己问谁要银子? “……” “你有没有银子……我不知道?不用哄我,我知道你在外面的营生!” “上个月虽说那个青楼和赌场关了,但……其它的地方还在,上个月还是有银子的。” “再有年关腊月,那些营生肯定都很赚银子。” “琏儿,为父生你养你这些年,花了不知多少银子,如今只是两千两?你都不愿意?” “这就是你的孝心?” “……” 贾赦坐在上首的椅子上,锦衣着身,略显苍老的神容上……随此刻话语浮现浅浅笑意。 轻捋颔下灰白须发,扫着面前的儿子,很是摇摇头。 这小子有没有银子……自己心中有数。 两千两! 别说两千两,就算现在要五千两都有,自己也只是要两千两,就给自己诉苦? 还真是自己的好儿子! “老爷。” “我现在是真的没有银子了。” “城中的营生虽还有几处,但……掺和的人很多,上个月的事情不小,浮香楼和鸿乐赌场早早关门,那里无所出。” “打点的银子也都是从另外几处地方挪的。” “年底的账目……几乎没有盈余,仅剩的一些,也微乎其微,勉强支撑我过这个年关。” “如此,还是紧紧巴巴的,连一些稍稍好些的东西都难下手。” “老爷!” “我身上真没有银子了。” “……” 贾琏再次一礼,脑袋垂下,再次摇摇头。 老爷明明有银子,还要打自己银子的主意,真不知道老爷要两千两银子做什么。 又想要买丫鬟受用了? 还是看上一些入心的金石古玩了? 还是其它的事情? …… 自己也不敢问,以前问过老爷要银子做什么,老爷说自己无需瞎操心。 后来,自己又问了一次,老爷还狠狠呵斥了自己一顿。 那些银子……老爷不外乎那些事情。 嗯。 还有便是从百草厅偷偷才买一些滋补养神、助兴的东西,老爷都这么大年岁了,应该好好养一养身子的。 去岁夏日的事情,老爷难道那么快就忘了? “琏儿!” “抬起头来,看着为父。” “你觉……你说的话……为父相信吗?” “在为父面前耍心眼?” “你有没有银子……为父不知道?” “……” “你的那些营生……若无为父的身份,你觉可以安稳?道理上,为父每个月都可以分很大一笔银子的。” “但……为父没有那样做!” “为父也就需要银子的时候,从你手中拿一些,每一次也不多,也非天天拿、月月拿。” “年前你在牢里的时候,为父花了一两万两银子为你打点,不然……你小子能这么快出来?” “……” “你小子该不会以为为父将你的银子和东西取走,然后银子昧下了吧?” “为父是那样的人?” “你是我的儿子!” “府中的爵位将来要落在你身上。” “为父不救你,谁还会救你?” “难道你以为别人会比为父救你更为用心用力?” “为你的事情,为父那几日都没有睡好,头发都白了许多,好在……你的事情无碍。” “你无碍……,为父多放心。” “为父救你,乃是情理之事,诸事也没有说的必要。” “你小子……有些不识好歹。” “……” “你小子心里是不是想着为父要两千两银子,要去买小丫鬟之类?” “若如此,也用不了两千两,数百两银子就够了。” “这两日北方降雪,肯定有一些人家破落的,一些颜色好的丫鬟不为价钱高。” “……” “那些都是闲话。” “为父要两千两银子,是为了为父的事情,也是为你的事情。” “年前你那些营生,什么青楼,什么赌场,关键时刻都不顶用,尤其……宫里的娘娘传话,那些营生不能沾手!” “咱家领命了。” “那些人家也会如此的。” “……” “是以,为父琢磨着也该寻一个营生,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为父!” “那些营生若是寻摸好了,为父肯定没有那个精神理会的,还是要交到你手上。” “归根结底,好处还是落在你身上。” “两千两银子!” “足够为父同城中一些故友好好吃吃酒、聊聊天,为父这般年岁,京城认识的人……不是你能知道的。” “你说……这个银子你该不该拿?” “为父先前没和你说缘由,是不为确定是否可以寻摸好的营生。” “若是寻摸好了,还好说,若是寻摸不好,那就……有些惭愧了。” “……” “琏儿,为父不要多,两千两银子!” “等为父寻摸好了,你的好处不也是来了。” “……” 从旁边的丫鬟手中接过茶水,贾赦轻呷一口,握着茶盏不急不缓的说着。 淳淳语落诸般,明烛之下,贾赦眨了眨眼睛,盯着五尺开外的儿子。 “……” “老爷!” “老爷的好心好意……儿子知道。” “若非老爷,儿子怕是还在牢里。” “儿子如何不知老爷的心意。” “……” “可……,老爷,儿子现在真没有银子了,儿子还想着从别人借一些银子使呢。” “老爷心意如此,儿子就算再蠢笨,也知道老爷的好。” “若然有银子,无需老爷说那些,儿子就将银子拿出来了。” “可……,儿子现在是真的没有银子!” “老爷这般心意,儿子……儿子……儿子明儿就去借银子,城中的四海钱庄利息很低。” “以咱家的面子,借两千两……想来应该不难!” “……” 听着老爷一口气说了那些话。 听着自己的亲爹难得说那些话。 …… 贾琏心中愈发忐忑,愈发不自然,脑袋再次低垂了一些,对于自己的这个爹……实在是太了解了。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若说全部为假,自己似乎孝心不足,若说为真? 那自己就太天真了。 老爷说的那些话……能够一分真……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自从老爷从边疆之地归来,自己的苦日子就回来了,为自己着想?将来的爵位? 老爷的爵位将来不给自己给谁? 老爷只有两个儿子,不给自己,难道给贾琮?那小子……有那个资格吗? 自己是嫡出的! 至于要两千两银子寻摸营生! 寻找可以赚很多银子的营生,老爷有这个心……自己相信,老爷可以做到? 自己不太相信。 实在是……对自己的这个爹……自己压根就不信任。 孝心? 孝心就是问自己要银子的时候,自己稍稍不给,就照死里打?有这样的爹? 孝心就是趁着自己坐牢,将自己的金银细软,还有金石古玩全部弄走? 打点? 自己都询问了,老爷那几日就出去了两回,都是二叔府中内外打点居多。 银子! 还是府中出的。 老爷? 银子! 从自己那里搜刮的银子……现在应该还没花完!现在应该还有许多! 如此,此刻又问自己要银子? …… 如何能够相信老爷的心? 寻摸营生? 就不劳老爷费心了。 两千两银子,老爷能够用在寻摸营生上的……一百两?有五十两……自己都服气老爷。 有两千两银子,自己都能够寻摸一些营生机会,期时……一切都在手中,岂不是更好? 银子! 何况! 这个院子里,大太太也是很有银子的,自己一直都知道的,老爷不问她要,每次都来问自己要? 若是从大太太那里要来银子,还营生寻摸有成,那……自己就服了老爷! 凤姐休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