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林家内宅,林如玉抬眸望着娘亲原本圆润,现在却以尖尖的下巴,努力扯起嘴角笑道,“女儿只是想到梦里的事,说几句气话,娘别当真。比起除恶,女儿最希望的是咱们一家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
傻丫头,以为自己长大,随便几句话就能骗过娘了?房氏温柔道,“娇娇,告诉娘,示梦最后的事。”
最后?林如玉瞳孔颤了几颤。
房氏没再逼问女儿,温柔道,“阿衡从祁县回来后,读书、习武不用人哄着了,每日再苦再累都咬牙撑着,还跟娘说他长大了,一点也不累。娇娇觉得他长大了么?”
林如玉抿了抿干涩的唇,“阿衡才五岁,离长大还差得远呢,不过现在他确实比以前懂事多了。”
阿衡懂事的,让林如玉心疼。林如玉恨不得自己再有本事些,让五岁的弟弟能在她的羽翼之下,再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几年。
房氏柔和应了一声,“你眼里阿衡什么样,在娘这里,你就什么样。娘的娇娇才多大啊,就想把话都埋在肚子里,咬牙强撑着说没事儿。”
娘亲两句话便把林如玉的心墙砸垮了,藏着完全情绪化作泪水,奔流而下。
房氏用帕子为女儿擦着怎么也擦不净的眼泪,“娇娇,我是你娘啊。你把事情告诉娘,一件事闷在心里会变成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讲出来两个人一起担着,分量就轻多了。”
“呜呜呜——”林如玉再也忍不住,抱着娘亲哭出了声。
“女儿听了安逢春和安林春的话后,去找那恶人报仇。他夺了女儿的刀,把女儿绑在廊柱上,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女儿的衣裳,就用那把刀,把把女儿这里……”
林如玉抬手捂住胸口右侧,哽咽颤抖着,“这里,用刀划开,活生生地把女儿的心剜了出来。娘……女儿好疼,真得好疼啊,呜呜呜——”
“女儿的心被他握在手里,血淋淋的,还在跳动,一下,一下的……”
“女儿每次看到他,就觉得这里好疼,心好疼……呜呜……呜呜呜……”
林如玉泣不成声,压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痛一点点化作眼泪,落在娘亲怀里。
房氏早就猜到菩萨示梦中,女儿最后也死了,但她没想到竟是……剜心剔骨!女儿哭着喊疼,泪如雨下的房氏抱着女儿,拍都不敢拍她一下。
怕她疼。
更恨不得替她疼。
在郝连寨时,女儿究竟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能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与假安自远周旋,借助他的手,救出了自己和阿衡。
梦里哪会疼呢。
那根本不是梦,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怜自己从未做过恶的女儿,生生受了剜心剔骨的酷刑,才用无边佛法扭转乾坤,让时光倒流,回到女儿受苦之前的一刻。
菩萨,慈悲。
上一世被剜心的疼,和十七年拖着先天性心脏病的残躯,在孤儿院内挣扎求生的痛,让林如玉哭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竟在母亲怀里哭得睡着了。
守在房门外的林泉媳妇用帕子擦着眼泪,虽不知道姑娘为什么哭,但听着姑娘哭得声嘶力竭,林泉媳妇的心也揪成了一团,心疼得厉害。
听到屋里没了动静,林泉媳妇把脸擦干净,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进入里间。
两眼通红的房氏靠坐在软榻上,怀里抱着哭着睡着的女儿,示意林泉媳妇将被子取来,轻轻盖在女儿身上。
林泉媳妇不知道姑娘受了什么委屈,压低声音问道,“夫人……”
房氏微微摇头。
林泉媳妇退后行礼,退到房门外,低声吩咐道,“夫人和姑娘累了,需小憩片刻,任何人不准进院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