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几位婆子已是手臂酸麻,饶是身状体健,也一时捱不住了。身体扛不住,手上却不敢停下,不知不觉,郑大车身上已被头发丝一样的细针扎得千疮百孔。
“你当丞相府是你放肆的地方!从前我竟未注意到你,有胆子污蔑我儿?我儿与你通奸?我儿的通房丫头都比你漂亮百倍!”一时盛怒之下气涌,娄夫人扶着心口,“我乃侯府长大,石狮子门里的污糟事我见得多了,你还是说实话!你想做什么,谁人指使!”
郑大车被绑在木椅上,已被那些小细针折磨得呕吐过几回,气若游丝,“是世子意欲对我不轨,我有何错啊!”
娄夫人半生所经营,无非是丈夫与儿子,此刻丈夫离心,儿子被陷,心里闷闷的怒火无处释放。
“还敢污蔑我儿!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知道。他喜欢哪个女子,我一眼便知。别说我儿对你丝毫未动过心,细究起来,他连你是谁都未必对得上。”
“夫人……别说大话,早在祭天那日,世子就已经意欲非礼于我,是我拼死推开了他。谁知……谁知他前日……”郑大车不堪再说,闷闷得嚎哭起来。
“我乃荥阳郑氏长房嫡女,我嫁给丞相,认你做当家主母,平日里殷勤侍候,没有说不尽心的。谁想到,落得这样……”
“所以我对你不薄,你日用饮食,皆是几房里最好的,丞相最宠的穆仪儿,连有孕了也不曾越过你去,你到底是谁的人,我不信世上怎会有如此以怨报德之事!不说,再给我扎!”
“咣当”一声,门被踢开了。高欢气得满面煞白,手里拿着的几本书被狠狠摔到地上,“原来你平时便是这样替我治家!”
一把扯过婆子手里的竹针筒,一把银针撒落在青砖上。“这便是上次对英娥用的私刑吧?这次在家里便如此,是当我死了吗!”
娄昭君眼里满是红丝,正想分辩,尔朱英娥又挺着肚子过来凑趣,“丞相,莫动气,我们都是妾,不听主母的听谁的?家有家规,郑妹妹做的事的确叫人怀疑,夫人私审也是应该的。丞相还是不要动气了!”
这话一分假维护,九分全是真挑拨。
果然,高欢又摔了屋里的汉代铜香鼎,“主母?世子?便是我太过宠信你们,惯得你们无法无天了!家规?我高家何时有过这样的家规?”
郑大车看准时机,挣扎着爬起身,“丞相!夫君!我真的是冤枉的,能嫁给丞相已是三生有幸,我何曾有过二心?我真的没有勾引过世子啊……”
高欢扶起郑大车,只见她大腿上被扎满了小针,动也动不得。适时地,郑大车在高欢怀里晕过去了。
高欢一脚踹翻了几个婆子,“来啊,这几个,给我杖毙!”说罢,抱起郑大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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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开了,世子府逐渐冷清下来,以往朝中贵公子们登不进的高门,如今乃是请都无人来。一则消息早就传开了,大丞相要扶尔朱英娥做正室,若她生下儿子,便立刻废了高澄的世子位,立尔朱英娥的儿子。
世子府,垂天阁。
“我猜不出了……”
步瑶身穿樱粉暗绣衣裙,头戴粉色宝石做蕊的白色珍珠花瓣簪,手上套着那只价值连城的白玉三丝绞丝镯,脸上透出白里透粉的光泽。在光线不算亮的垂天阁侧室,周身仿佛散发着清婉的动人光芒。
高澄看得痴迷,嘴角上扬,话上却不饶人,“你怎么道道都猜不出?”
“那些我都没吃过,我哪里知道白玉饼和白玉酥是两种东西?”
高澄竟然有些心疼,“那我就叫他们一样样做给你吃。”
步瑶莫名其妙,心想,我吃过的好东西,你才没吃过呢,还心疼我。啊,好久没吃酸芝士蛋糕了,好想念学校门口那家烘培小店……
想到芝士,腹中忽然一阵腻腻的恶心,步瑶捱不住,又急忙到净房干呕起来。
高澄急得不行,“怎么又吐了?”
府医倒是笑吟吟,“世子有所不知,初有孕是这样,再过一月,姑娘的胃口便开了,到时候再进补不迟。”
高澄如临大敌,“你还有你那些个弟子,从今日起,便住在我府上,无事不得离开。我不许她有半点闪失。”
府医晓得了轻重,“是,世子不说,也是这样安排的。”
高澄哑然失笑,“莫要再叫我世子,怕很快便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