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团光晕闪耀,仿佛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终于,步瑶在挣扎中醒来,大汗已经浸透了衣裙。脑中忽然千灯互照,光光交彻,一切都通透起来。那,便是她来之前的世界吧?
终于不再是无知无觉了,有了这些梦境,内心更加笃定,梦里的老师和师兄是可以依靠的。她毫无倦意,依照梦里的场景,想起来的越来越多……
四校联盟的专题论坛如期举行,这一届由明城大学主办,与会者包括了四所顶尖高校历史专业的老师和硕博士生,参与会议的老师和同学都会交上最新的研究成果,以论文专题的形式做演讲,并请与会者点评。论坛为期四天。
这一天,是在校博士生发表的日子。姜中行作为明城大学晋代史的代表发表演讲。
“基于以上的文献梳理以及考据,我的结论是:根据人类学推理以及我文中的考据,晋明帝司马绍的母亲是鲜卑族慕容氏……”
清河大学的徐三昧教授拍案而起,“荒唐!推理过程且不论,得出这样的结论你难道不感到害怕吗!四校论坛,就是为了给你们这些学生机会,虽然不算核心发表,但论文里挑好的还要编发辑要,甚至还会以专题出书。既然要留下论文,就要我们在座的都认可,你这种结论,你想置季公、魏公于何地?你一初出茅庐的小子,用几篇来历不明的考据就想推翻前辈们公认的结论吗!”
姜中行不疾不徐道:“徐教授,推理过程不能不论,我论文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根据。如果您觉得我结论荒唐,不妨撰文推翻我的论证。”
“小子,话说下去就不好听了。你还不够格要我写文与你唱和!我一辈子做学问靠的是尊师重道,靠的是勤谨求实,你们这一代的这点手段,还是收起来为好!”
几十人的会议室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几位老先生看向姜中行的眼神也有了些许内容。一位老先生开口了:“克让,也不怪三昧见怪,这样的结论,我们也怕是闻所未闻。这是你的学生,还是你来说几句。而且,话说我们多少年都是一团和气了,偶尔吵一吵还蛮有意思嘛。”
隋克让扫视全场,啜一小口茶,缓缓开口了:“信以传信,疑以传疑。吾辈做史,本就不拘一家之言。就说夏代的问题,有还是没有夏的存在,在座各位师兄不也各执一词吗?无非是我们恩师在此问题上并无定性结论罢了。再说,美国人对清代史的新成果,我们也讨论过,虽不认同,也不能说完全否定吧。这小子呢,狂是狂了点,连我等不敢碰的论点也敢驳,这不正是徐兄少年时的风采嘛,你那时候还不是语惊四座,唉,不只说你,我们哪个又不是这样呢。”
几位老先生会心笑了,忙附和:“就是嘛,藏之名山,传之后人。不虚美,不隐恶。一切皆有可能啊,哈哈。小辈狂傲,也是好事嘛,总不想这狂傲之事都由老外做了,我们也没意思了嘛。我这英文也不行,一肚子气,也不屑写文驳他。”
徐三昧环视四周,言语也和缓些许:“徐某老矣。这论文听得我心里突突直跳,用网络词汇说,三观尽毁啊,哈哈哈。再说,老隋,你这学生一个比一个吓人,就说你们那个小龙女吧,叫什么?龙贞贞?你们开题,当然什么样的题目都可以开,女生喜欢做女性主义的东西,也是人之常情。哲学系做阿伦特的女生不要太多哦!但阿伦特毕竟是个女哲学家,做一做也值得。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后妃,做她的论文干什么呢?再退一步,做后妃就做后妃嘛,最后考古队按照此文直接挖出一个墓,堪比刑侦啊,吓人啊。”
会议室众人轰然大笑,隋教授道:“是,是,徐兄说的也是。我也常常心脏受不了啊,这些学生我得带回去好好教育,省得尽出些惊人之语。但诸位师兄,也别吓破了他们的胆,他们日后还得聆听各位的教诲呢,要是你们现在就否定了他,我看他也不用混了。”
徐三昧不依不饶,道:“还说那个龙贞贞,我最后盲审没有毙她,是看她文献综述那块还是可以的,功力还是有的,你说,有这样的学术功底,做什么题目不好?还有,姜中行,你这个春秋笔法,也是跟龙贞贞学的?我们做论文应该秉笔直书,你们写得如同亲历一般,叫人觉得好笑啊!”
姜中行听到徐三昧一直提起龙贞贞,连忙站起来:“对不起,各位教授,是我唐突了。我也是灵光一闪,灵光一闪,呵呵呵呵……还请各位前辈指正!”
月步瑶坐在隋教授身后,心里疑窦丛生,她看看隋教授带着调皮的冲姜师兄眨眼,又看看姜师兄的一脸严肃,再看看明城的其他几位老师,有的憋着笑,有以口才著称的老师却缄默不语。奇怪!简直是太奇怪!她又想起自己昏倒的那个晚上,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历史系资料室里星罗璀璨,昏倒后又好像听到窃窃私语。
散会之后,明城大学历史系师生回到了他们的小会议室,姜中行师兄终于憋不住了,“隋老师,我看徐老师回去要憋大招了。”
隋教授道:“何止憋大招,他刚刚跟我提了,他想要自己一个得意的硕士直升到我门下读博士,这简直是卧底啊。”
隋门弟子们差点笑出眼泪来。
“啊?哈哈哈哈哈,主要是,我们这几年一年攻一个大课题,徐老师那里根本坐不住了。他觉得,肯定是哪里不对。”姜中行说完这句话,意识到什么,看了一眼隋教授,隋教授也果然在看他,目光默然,他不动声色的坐下,收回了刚刚的得意忘形,就如往日的姜中行一样。
师弟师妹们却还处于亢奋之中,曹天宝绘声绘色道:“还记得去年老师发表那篇李牧的时候吗?他们敢这样说姜师兄,却不敢说隋老师。徐老师只是不断重复:未曾所闻,未曾所闻。哈哈哈……”
江一牧接着道:“那还不是因为他之前言之凿凿的写李牧,而隋老师说的,等于是否定了他的那个大课题啊,他课题基金都花完了,如果被人驳倒,以后也难拿大项目了。”
隋教授却默默吸着烟,突然冒出一句:“那个,步瑶啊,你的论文马上开题了,你还打算写魏晋玄学吗?不改了吗?硕博的方向最好一致啊,不要变来变去。”
众人皆是一愣,这不是要培养月步瑶读博士的节奏吗?大家会心一笑,“过来人”姜中行更是冲步瑶微微一笑。
月步瑶还沉浸在心中那些疑团中,等到大家都看她,才发觉已失神许久。“嗯,是的,我的确对魏晋这一块感兴趣,只是上次您说我这个题目开的有点大,足够做博士论文了。”
隋老师嗑了嗑烟灰,道:“其实我们也商量了一下,大也不要紧,有的人是能够做大一些大方向的,这样,先试试,回头我通知你,咱们先开个小会。”
“嗯!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