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

程岁宁捏着戒指心悸了几天,最后将它放进一件不常穿的外套内侧的口袋里。这几天有几节课开始结课，好像刚歇了没几天又开始忙起来。她整天起早贪黑的宿舍都见不到人，沈宜说她高三生都没这么忙。程岁宁没觉得忙,她觉得自己性格没那么讨喜,更没有什么擅长的东西。从小到大能做好的，好像只有考试考高分。但这个唯一的优势到了京大后也不突出了，图书馆里从早到晚都是满座，多的是比她优秀和努力的人。“怎么了？”谭林看着她盯着电脑好一会儿没动，“是数据又对不上了吗？”程岁宁回过神摇摇头,“没有。”“是不是太累了？”谭林看着程岁宁脸色，发现她好像是比之前瘦了一些,脸上本来还有些婴儿肥现在都不见了,下巴尖得吓人。在这个节点本来就忙,他还拉着程岁宁一起做竞赛，确实有点不人道。但……谭林看了程岁宁一眼,他莫名觉得她和自己是同一种人。“你为什么要选这个专业啊？以你的成绩来说应该可以挑个轻松一点的。”程岁宁看着电脑屏幕上正在模拟的画面，“应该是说还好我的分数够我上这个专业。”谭林愣了下笑起来，“也是,你为什么会喜欢航天啊？”“不知道,就是喜欢。”她指了指卫星模拟发射的实验,“我在第一次在课本上看到阿波罗11号登上月球，觉得人类真的又伟大又渺小。伟大是可以探索那么深奥的世界，渺小是知道得越多我们就好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后来看到神舟五号成功，我就在想我长大后可以做这件事吗？小时候不都是会以我的梦想做题目来写作文吗？我那时候就写我想我长大后可以征服宇宙。”程岁宁说着看了看谭林的表情,“是不是特别好笑？我被同学们笑好久。”谭林摇了摇头,他觉得程岁宁说这些的时候特别有魅力,神采奕奕得全身都在发光。“那你以后打算出国吗？”程岁宁知道谭林之所以这么努力拼绩点刷竞赛就是为了好申请国外的名校,“我还不知道，京大其实就很好，虽然和国外比肯定有差距，但怎么说呢，我可能更想留在国内。”这话题就聊到了这边儿，程岁宁起身去茶水间接了杯热水。回来的时候路过一排法律相关的书架，下意识就想到那个人。他是为什么会选法学呢？她本以为他选个偏理科的专业，毕竟那时他们就是理科班，他的名次一直很高。她记得数学和物理老师特别喜欢他，她曾在办公室听见，他们夸周温宴，说他做题特别有自己的思路，不像那种死读书的为了应试的学生。程岁宁因为太过好奇，偷偷拿过他的卷子研究。他字迹比较潦草，但不至于让人看不清。解法都很简洁，除了必要步骤，其他都省略。但这些，年纪前几的学生都能做到了，并不值得老师那么夸奖。一来二去，她更惦记上了他的卷子。她记得太深刻，那个萦绕着桂花香的黄昏夜。那天晚自习还没开始，她在教室办公室帮忙改卷子，第一张就是周温宴的。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笔迹，她仔细地看着他的每个步骤，一一和自己的还有老师给的答案对比。那天难得男生们去楼下打篮球放松，快到晚自习时间，走廊上脚步声里夹杂着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她看得太专心，忽视了外界的嘈杂。“多少分？”一个男声突然出现在头顶。程岁宁全身一僵，像做错事被捉到现行一样。愣了好几秒。“满…满分。”他目光从她的脸移到卷子上，笑起来，样子有点坏，哦了一声尾音拖长，“所以看那么久。”“……”她整个背都麻了，又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和心理活动。黄昏都在他身后，他只是笑，少年怀里还抱着球，衣领微微敞开，脖子和锁骨上还有点潮湿的汗意。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周温宴身上那种鲜活的少年气。程岁宁连忙将他的卷子拿开，换成下个人的。后面物理老师看见他，出声叫他：“周温宴别瞎混啊，让你来办公室招小姑娘的吗？”周温宴低头拉了拉衣领，懒懒散散走过去，轻笑了声，“哪能啊，我从不招好孩子。”程岁宁全部的感知都在他们那边，眼睛却看着眼下的试卷，机械地在批阅。听到他这句话，红笔在试卷上划了很长一道横线。“怎么去了那么久？”谭林从书里抬头。程岁宁放下杯子，坐下来去，“排了会儿队。”他点点头，“你手机刚刚一直在亮。”程岁宁看了眼，是楚灵的妈妈打来的。楚灵的妈妈先给她发了几条微信，见她没回，又打了几个电话。她看了眼消息脸色一变，立刻出去给楚灵妈妈回了个电话。“楚灵找到了吗？”楚灵妈妈的语气很焦急，“没有，程老师她没联系你吗？”程岁宁：“没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没有啊，今晚放学她就没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最近她学习还挺好的，上次期中还考了全班第三。我联系了好多人都不知道她去哪了。现在我和她爸爸都在学校附近找她。”程岁宁看着已经黑掉的天，“我也出去一起找，多个人还能多找点地方。”楚灵妈妈连忙说了声谢谢，“那麻烦程老师了。”程岁宁转身回图书馆将包和外套拿着对谭林说：“我先走了。”谭林刚想问她是发生什么事了，还没来及开口，她已经跑远了。程岁宁一路奔校门打车去了楚灵的学校，楚灵的学校和家距离很近，她的应该活动范围就在那附近。不是因为成绩，那楚灵是为什么？程岁宁忽然想到楚灵之前说的那个总考第一的男生。她又给楚灵妈妈打了个电话，问到那个考第一男生的名字，又问了他们已经找了哪些地方。已经晚上八点了，距离放学已经过去2个多小时了。程岁宁找了几条没找的小巷子，将一路上的店都搜了个遍，始终不见人影。又过了一个小时，楚灵的妈妈打电话过来说人找着了。“现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程老师要不你过来…我看她和你关系挺好的，也许她能跟你说。”程岁宁立刻同意，又打车往他们家赶。一进门，在客厅里看见了个意料之外的人。她没仔细看，就被楚灵的妈妈拉着手。楚灵妈妈心惊胆战了一晚上刚恢复过来，“死小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句话不肯说，就回房间一直在那哭。”程岁宁余光往后瞥了一眼，“在哪里找到的？”“她同学家楼下，就是那个你问的那个男生家楼下。外面站着的是他哥哥，那家人还挺客气的，先给我们打了电话，又专门把她送回来。”程岁宁神经紧了紧，觉得真的太巧了。她敲了敲房间门，楚灵在里面哭喊着：“别来烦我。”“是我程岁宁，楚楚你能见见我吗？”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楚灵红着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了看程岁宁，“只能你进。”程岁宁点头。门缝更大了点，程岁宁钻了进去。房间里纸巾扔了一地，小姑娘眼睛都哭肿了。她早就憋了一肚子话，但这话不能和家长说。楚灵看见程岁宁迫不及待地吐出来，“他还是不理我。我考得这么好，主动和他搭话，他都不理我。”楚灵长得很可爱，性格是不让人讨厌卡到好处的娇纵。程岁宁很喜欢她，现在她哭得撕心裂肺的让程岁宁也很难受。她心疼的用指腹揉了揉楚灵眼尾，“再哭明天就成小核桃了。”楚灵委屈死了，“小核桃就小核桃。”生了几秒闷气，她拽着程岁宁的衣角，又不甘心的问：“程老师，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漠啊。”程岁宁刚喜欢周温宴的时候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他不多看我一眼，为什么他和别的女生说话，为什么他注意不到我。好像敏感的青春期，心上人的一举一动就是世界的全部，所有的情绪被他左右。程岁宁也是过了很久才自我开解好，她摸了摸楚灵的脑袋，“可能因为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你没办法要求对方和你有一样的心情。”楚灵眨了眨眼睛，“那没办法努力让他喜欢我吗？”程岁宁想了想，“应该有。”“什么叫应该？”“就是要你付出好多了解他的喜好变成他喜欢的样子，还得做好失败的准备，以及承担失败后你们关系可能更差的后果。”楚灵不说话了，静了几秒，她眨巴了下眼睛看着程岁宁。“我觉得程老师好胆小哦。”“嗯？”“最差不就是他不搭理我嘛，反正他现在也不搭理我。”楚灵握紧程岁宁的手，“我决定了，我要让他喜欢我，再难都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