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破庙的第三天。 萧离已将体内七彩虹光逼了出来,却也耗费甚大,如今连两成功力不到。虽只两成,却已是绝顶。 又用了一夜时间,渐渐稳住伤势,终于可以离开。 阳光普照大地,冬天难得有这样的天气。关内不同关外,春天似乎总是来的很早。 有庙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村镇。因为没人会在荒野之地建立庙宇,祈福护佑。 土坡的那边,一眼望去,挨着好几个村子。十来个顽童在大河边嬉戏,全然不知这样平静的生活,可能就要没有了。 孩子之间,没有陌生可言。阿满只是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已经熟络的像是邻居。在那群孩童之间,疯呀,跑呀…… 萧离不由得想:这才是孩子,就像红月,就像萧念,就像所有这个年龄的孩童,幼稚,天真,快乐来的简单而又直接…… 阿满偶然回头的时候,也看到了萧离。他就那样站在庙门口,这么多天,他第一次站起来,想也知道,应该伤势无大碍。他冲他笑,这是唯一一次,感受不到这个所谓父亲的杀意。 南风去找吃的,还没有回来。 之前总以为过了五年,自己即便不是天下无敌,也难遇敌手。偏偏巧的很,遇到的,有瓜葛的,全是敌手。流虹一式,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下次再相遇,渊后绝不会这么就此罢手。 倒是明善,会出手相助,让人料想不到。奇怪的人,总有奇怪的想法。疯子,有疯子的道理,虽然你不能理解,但它绝对是个阴谋。 回过头来,看着破落的土庙里,那个泥塑的丑陋的龙王像。心想:神就应该这样,被人供奉起来。人们向她许愿,祈福。然而内心却不恐惧,其实每一个曾跪在此处参拜的人,心里都很清楚。这所谓的神,不过是个泥土的雕像而已。 渊后要灭武灭道,让这世人都变成平凡的百姓,这样她又可以高高在上,享受着神一般的尊崇。那应该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想象。 明浩鸿也有一样的心思,甚至比渊后还要更彻底。他不但要把人踩在脚下,还要让你心甘情愿。 他又想起阿满。杀了他,无疑是最好的方法。但这是对的么?至少这一刻,他是阿满,不是明浩鸿。 五年前,天都之战后,明善带走了明浩鸿的神魂,他可以随意找个孕妇,施展离魂秘术,却偏偏找上了金奢狸。这是有心,不是无意。 这个秘密,他也可以不说。直到明浩鸿彻底清醒的时候,那才叫有成就感。 南风回来了,带着食物,脸色抑郁。 “我听到一个你不敢相信的消息。”南风说:“公主青萝,就是渊后,要登基称帝……” 萧离一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渊后无论做出什么事,我都不觉得奇怪。” “可她是个女人?” 萧离说:“有些女人,已不能算是女人。就像有些男人,也不能算是男人。” 南风摇头,表示不明白。 萧离说:“我看到你,自然想和你亲近。你看到我,自然想和我上床,这就是男人和女人……” “谁想了?”南风说:“说话要注意点,孩子在呢……” 南风话说出来,才发觉阿满并不在庙中。于是问:“阿满人呢?” 萧离说:“不是在外面玩儿?” 突然觉得不对,一个箭身冲了出去。土坡下,那群孩子还在嬉笑玩耍,却没有阿满的身影。 两人立刻散出心神,水一样向四面蔓延。方圆数十里的景象,瞬间闪现脑海。但没有任何发现,阿满像突然失踪了似的。 “他被人掳走了?”南风焦急的说:“会是谁呢?” 萧离摇头:“谁会掳一个孩子?何况我还没有废物到,有人靠近周边,却丝毫没有察觉的地步。” “那他能到哪里去?”南风很是焦急。 “你很关心他?”萧离说。 南风怔道:“他还是个孩子,还是你的孩子,不是么?” “当然了。”萧离说:“即便不是,我也不能承认呀。你当我真的不在乎头顶一片草原……”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南风闪身不见。 姐弟天性,不但在血脉里,还在灵魂深处。 关心则乱。 南风也不想想,以她神游上境的修为,心神散发,阿满那个孩子又怎么躲得过去。 萧离却是另一个想法:知道逃跑,远远的离开他。 那这孩子是阿满呢,还是明浩鸿? 其实他想错了,阿满不是逃,只是跑。 他飘在河面上,顺着河流往下。河水刺骨冰冷,冻得他全身没有一点知觉。 他不愿死,不想死,更不想杀了自己母亲,让南风生不如死。可大人即便骗孩子,也不会拿这种事来骗。 这些天,他越来越觉得萧离的话是真的。不为别的,只因与南风的亲近。他是个孩子,可他不傻,那种亲近的感觉,绝不应该出现一个孩子身上。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与南风的情感,要远远超过对母亲的爱。 这让他害怕,怕萧离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他准备离开,远离这些他不愿离开的人。死,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母亲把他养到这么大,绝不是用来死的。只有南风能够明白他的想法,萧离绝不可能。 昨天,南风给他说了一件事。以前的萧离,想要养一条狗。而他养狗的唯一原因,是等把狗养的肥大了,可以杀来吃。为着这个原因,南风一直不许。 这就是阿满要走的原因。萧离,不是个心软的人,只是多情罢了。他不下杀手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孩子,而是因为母亲是他的女人。 河水渐渐湍急。书上说:百川入海。大海茫茫没有边际,那里有小岛,四季炎热,长着奇怪的水果。 也许,那会是他梦中的地方。 他已被冻得全身僵硬,但意识还很清醒。听到轰隆哗啦的声音,水流更加湍急。大河转过一个弯,形成一道数丈高的瀑布…… 阿满想挣扎着游到岸边,但手脚好像不听使唤。顺着激流起伏飘荡,眼瞧着要掉落下去,生死难料。心里一急,感觉一股奇怪的力量顶住自己,硬是止住身形。再一看,原来身边全是硕大身躯的鱼,有的可爱,有的狰狞,拼命的摇动尾巴双鳍,顶着他逆水而上。 但此处水势太急,那些大鱼纷纷被冲下去。 阿满想:再来多些才好。不到片刻,瀑布处全是扑腾的大鱼,冲下去的多,游过来的更多。硬塞在水口,阻着他摔下去…… 萧离在岸上看着这一幕。就像五年前,明浩鸿一念心动,数万黑甲军集体自戕…… 迷人心智,这么强大的神魂之力,除了明浩鸿,当世还能有第二个人么。 萧离不忍相看,把头偏到一边。一拳挥出,拳风激荡,湍急的河水好像刹那间停止。 轰的一声,水花溅起丈余高,无数大鱼被震到岸上…… “萧离,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儿。”南风从河水中飞起,还好她身法够快,拳劲落下时,抱着阿满沉入河底。 “我若不跟着你,你是否就把孩子杀了。” 萧离心道:自己真是伤的有些重了,南风跟在身后都没有察觉。 他没有理会南风,而是看向阿满,冷冷说道:“好久不见!” 阿满说:“没多久吧?” 萧离一笑:“你还是那么会耍手段,把人摁在自己的局中,无法逃脱,无法反抗。” 南风听不明白,问:“你在胡说什么?” 萧离说:“告诉南风,你是谁。你看她多紧张你,真是血脉天性,无法割断。不过,今天他护不住你。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你是不是疯了?”南风飘身落到岸上:“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以前可从不这样。” 萧离哼了一声:“以前你是姐姐,不瞒你是对你的尊重。” 南风讶然:“现在就可以瞒了?” “那当然,现在你是我女儿的妈妈,床上的女人。作为女人,你得明白,有些事,若是男人不想说,最好不要逼他。”说着身子一侧,迈步上前。 南风身形一闪,远远退开,生怕萧离突施杀手。 萧离说:“南风,你是我最爱,最信任的女人,临终遗愿都说给你听了,你答应过我的。” 南风说:“哪有这道理,阿满做错什么了?” “若是我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你生的。”萧离冷冷瞧着阿满:“知道逃,说明你已经记起来。所以你该知道,今天,无论是谁,都救不了你。” “我没有逃。”阿满说:“就是离开而已。我若想逃,会去找母亲,有她在,又有大军护着,你能拿我怎么样。我会一直留在母亲身边,我相信她会用生命来保护我。所以,逃离你,并不是个好法子。” 萧离笑道:“你的聪明才智,你的神鬼奇谋,现在已经全回来了。”双手握拳,身上气息散发,像忽然起了一阵风。 “南风,你不能阻止我,因为我不会停手。”萧离说:“因为,要么我杀了他,要么你护住他杀了我。” “疯子!”南风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护着阿满,不仅是因为他是个孩子,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南风身子跃起,如一道轻烟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