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晔朝牢房里笑道:“据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说,顾家小姐还有几分烈性,怕我降伏不了。他还不知道,我一向专能降伏烈马。”
吴晓义道:“你出门就坐轿子的人,还降伏什么烈马。”
他只道说的是马,黄文晔却句句说的是人。“先捆起来痛打一顿,再饿几天,再烈性的也没了脾气。”
吴晓义道:“还饿几天,两天不吃就掉了膘。一听就是吹牛胡说。”
黄文晔道:“你要心痛,你就着了道了。像我手里不知过了多少,这个打坏了饿坏了,拉出去卖掉,另换一个便是。像我这样,管教她不到三天便爬在地下,在我手里讨一口吃的。”
又笑着对吴晓义道:“到那时我让她给你磕头赔罪,捶腿敲背。受了顾大郎那么多惊吓,也算让你出一口气。”
吴晓义这才明白,“你是说顾小姐?我还以为说的是马。这个还是不要了吧,毕竟那时是你女人,出来侍候我,不是辱没了她。”
黄文晔摇头道:“老二啊老二,没想到你这般五大三粗,原来还会怜香惜玉。你既然如此下不得手,也只好去骑马了。”
黄文晔手指敲着牢门,戴的扳指敲得铁栅当当作响,“侍候你算什么?你且看着,到那时,我还要将她牵到这里,让顾大郎看着她跪在我面前摇尾乞怜。你将顾大郎说得如此威风,我就当着他的面,细细地摆布顾家那女子,看她还能如何烈性。”
牢房里面全无动静,静悄悄的没任何声音。黄文晔劈手从狱卒手里夺过灯笼,挑在铁栅栏边,朝里面细看。
涂生坐在地上,背靠石墙,如一堆铁石般一动不动。脸上也如铁石,连眉毛都不曾挑动一下。
黄文晔将灯笼一扔,“好。我不管你是真呆还是装痴,到那一天,我总要来此玩一遭。就算你真成了痴呆,顾小姐终归不呆。玩不了你,我还不能玩她?”
又对吴晓义道:“反正你和吴叔住在黑河不走。到我成婚以后,一定邀你来这里看这个乐子。今日没得着乐子,是你不会安排。且看我这个当哥的,那天我兄弟好生快活一场。”
两人去后很久,涂生依旧原样坐着,一动不动。
外面脚步响动,是狱卒送饭来了。天天走惯的路,不像那两个人还需要灯笼。摸着黑走到牢门前,借着那一根灯草的微光,从饭篮里搬出饭菜。“顾大郎,吃饭么?”
“这还要问,怎么不吃?”连涂生自己都吃了一惊。这个声音跟平时一般无二,好像嘴巴和心分属两个人。哪怕心里仇恨燃着烈火,嘴巴却仍旧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狱卒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那两位公子少爷吃醉了酒,来这里说了那么一大篇,惹得你气闷,吃不下饭。”
涂生也笑,“那是他们没蹲过这黑牢,不知道里面人的事情。我们坐牢的人,既不能出去,想的就是吃饭。还能被他们说几句闲话,就饭都不吃了?胡班头你说,这算是他们傻呢,还是我傻?”
口里开着玩笑,但灯草那点微光照不到的黑影里,那张脸上绝无笑意,仍如铁石一般。
姓胡的牢子将饭菜推进地上那根白线之内,退了两步,涂生这才上前取过饭菜,在牢子看守下吃饭。若说与平时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一顿饭吃得分外仔细,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将每一点养分都咽进肚里。
吃罢了饭,牢子收起碗筷,清点无误,拖着脚步走了。待他走远,涂生忍着疼痛,将地下那个土坑里的泥土深翻一遍,让它更能吸水,连土块都一一捻成细末。
收拾完土坑,又将平时悄悄积攒的包扎之物在坑边放好,再从墙上取下那根铁钉,将那根铁链的两个端头握在一只手里,免得摇晃。另一只手脱光衣服。这才去土坑里坐定。
这些动作不紧不慢,有条不紊。接着,没有深吸气做准备,也没有咬牙屏息,涂生只伸出双手,在肩窝处握紧铁链,向外慢慢拉拽。
先是骨骼迸裂,接着皮开肉绽。在身上迸开四朵血花。
两个血肉窟窿,四股鲜血喷涌。
没有惨叫,肌肉也没有抽搐。既然仇恨的烈火都能够被封闭在腔子里,硬生生地将怒火凝成寒冰,小小一点痛楚何足道哉。
两只大手仍旧稳定,既不加快也不放慢。无声无息地,整根铁链抽离躯体。那两只手竟然还能捧着铁链,将它轻轻放在地上。
两个血窟窿里阵阵灼痛,但细品之下,似乎还有点凉意。涂生脑子里起了个念头:这是因为通风么?
随即眼前一黑,昏倒在土坑里。
血流得太多,来不及渗进地下,在涂生身下的土坑里积了一两寸深。黑红色的血水表面,忽地出现了数个光点,像从血水下面浮出水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