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毛儿抡着马刀,信心十足。
他一个做随身奴仆的,混到在衙门办事,向来只靠察颜观色,殷勤巴结。至于拿刀动杖这样的粗鄙之事,没的辱没了张经办。这一生中,张毛儿手里握刀的时间,总共还不到一柱香工夫。
但他现在却相信,自己能够用手里这口刀,斩下这个以武力出名的顾大郎的项上人头。
因为有来自玉门的赵大使给他撑腰。“我包你杀得了他,他却动不了你一根汗毛。”
顾大郎,休走,纳命来。
那厮没走,就在前面——
——怎地又不见了。
一阵风从身边刮过。
张毛儿被一拳打折了脖子。一直到死,他依旧坚信,有赵大使撑腰,取顾大郎人头如探囊取物。
藏在袖中的双手才触到那张玉门符箓,赵大使便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争辩,不着急,不生气。
和你争辩什么?争辩不过便争辩不过,我急什么?随你怎么样,我都不生气。
不值当。活人不和死人计较这些。
我有符箓,你只有一身蛮力,你便是个死人。
吩咐了张经办。赵大使将符箓夹在双掌之间,十指掐着法诀,心中默念密传咒语,面色平淡如水,两眼望向——
——那厮!怎么就冲过来了。还如此之快!
赵大使在玉门浸淫多年,长期研习修炼法门,虽未修成神仙之道,但眼疾手快,比普通人强出许多。比如张经办,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赵大使却在涂生刚发动时,便知大事不好。
来不及了。
好个赵大使,不愧是玉门出来的,虽然还是个肉体凡胎,但世间多少名臣勇将都没他的眼光见识、决断能力。生死关头,赵大使双手猛张,喝一声“去!”将那张还未完全激发的符箓抛向涂生。
涂生面前,空中仿佛起了一阵涟漪。
这是一张拘押符。顾名思义,能让人手脚无法伸张,看着和常人无异,却像被五花大绑一般。
刚才让张毛儿去杀涂生,凭借的便是这拘押符。哪怕你有天大的本事,动弹不得,那便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一个奴才也能随意宰割。
只是这符还未充分激发。虽能祭出,却并无功效。
但涂生不知道这张符已经废了。事先猜到这老儿袖子里有鬼,这时见使了出来,他又是个懂行的,哪敢硬碰修仙宗门的法术。
涂生右脚猛一撑地,身体向左斜飞。还怕没逃离范围,才落地便再次跃起,朝旁边闪得更远些。在旁人看来,涂生正向前猛冲,中途却向左拐了个弯,之后才继续向前。
赵大使要的就是这个,用一张空符滞他一滞,让涂生不要来得太快。有了这一滞,赵大使掉头就跑,逃向那辆符箓车。
万幸马车就在身后。不然的话,以他六十老者的体力,哪里能够逃得性命。
拉车的是匹木马,赵大使却像对真马一样,一只手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拍,大喝一声:“驾!”另一只手向前一指。
木马没有嘶鸣,没有喷出鼻息,木头马脸没有任何变化,但马车蓦然启动。
只一眨眼间,从静止到飞驰。
马蹄翻飞,却没有哒哒的蹄声;车轮飞转,却没有轧轧作响。华丽的马车像个幽灵,卷起一股冷风,朝主人手指的方向冲去。
马匹高大,车厢宽敞,冲近以后显得越发巨大,填满了涂生的整个视域。
大到这个地步,又是全速奔驰,就算是真正的马车,涂生也不敢和它迎面硬撞。更何况修仙界的东西,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暗招。摸不清底细,当然能避则避。
但这东西相距甚近,又来得太快。涂生只来得及避开半个身子。眼见闪避不及,索性侧过肩膀,用身侧迎向大车侧面,主动全力冲撞。
只听一声轰天震响,震得漫天雨水遍地泥水像弹丸一般四面溅开。涂生在地上连连打了几个滚。那辆马车也被撞得歪歪斜斜,但仍旧飞驰不停。刘师爷那辆马车正停在前面,被它将车厢撞塌了一半,仍止不住它,瘸瘸拐拐跑得飞快。
前面就是山石,符箓车不躲不让,一头撞了上去。骏马、香车,双双撞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