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一手按着疯子,一手抓着木桩,拉了一下,觉得不合适,又凑近一步,右臂圈住那根木桩,将它揽在怀里。
顾三爷道:“等等,大伙儿一起上。”又朝刚才刨桩子的那几个饥民吆喝,“别傻站着,都来帮把手。”
小伙子憨憨地笑笑,“别,都别。”那条胳膊一紧,搂着那根大木桩,向后猛地一拽。
木桩一动不动。
不知为什么,顾三爷感觉自己好像松了口气:这才合乎常理嘛。我能扛八十斤,你力气大扛一百五,这不算啥。可你要是轻轻松松扛起八百斤,那、那、那我成什么了?
三爷松的那口气还没吐出口,就觉得腿脚一震。
地面迸开一道裂纹,就在顾三爷脚下,吓得三爷向后一跳。
定睛看时,地上还有几道裂口。裂口尽头,就是那根木桩,兀自屹立不动。
一个饥民惊呼出声:“我的妈,这根鬼桩子莫不是生了根?”
另一个道:“地上踩得太实,跟这块地面凝成一块整东西了。”看着小伙子,咬指惊叹,“小哥这是要把这块地都拔起来啊。”
连那疯子都惊得不哭号了,伸手哆哆嗦嗦指着:“……没、还没……”血混着口涎,从嘴里直往外淌,还努力呜噜个不停。
小伙子赶紧安慰:“大叔别急,马上,马上就好。”单臂搂着木桩猛晃。被撼动了根基的木桩再也无法坚挺,随着小伙子的动作,来回大幅度摇晃起来。疯子高兴得咯咯直乐,其他人也一片声叫好。
小伙子摇了一阵,见疯子不闹腾了,不用再摁着他,腾出手来,双手握桩,像最初那样。想了想,又换了个手势,两手一上一下,躬身反握木桩。
只听一声大喝,小伙子腰背一挺,全身上下力聚一处,“嘿”的一声,将那根夯筑在地下不知多少年的木桩连根拔起。
顾三爷和那几个饥民一样,惊得张口结舌,一声儿不敢出。
但饥民的震撼维持不了多久,肯定比不过饥饿。肚子饿到一定程度,最能让人集中注意力。
顾三爷尚在震撼,几个饥民已经将扔在地下的大木桩扛上了肩,急着用它换饭吃。连疯子都恢复了理性,抢着上来搭把手,唯恐被同伴们扔下。
大个小伙子同样饿着肚子,倒拔木桩的目的绝不是炫技求赞。“哎,大叔,等等。”
饥民大叔们忽然间听力下降,几个人充耳不闻,只是脚步加紧,几乎跑起来了。小伙子紧赶两步,伸手抓住木桩。“别跑。”
想跑也跑不了。桩子攥在那只手里,铜浇铁铸一般。几人停下脚步,一个开口道:“好吧小伙子,算你一份儿。”
看小伙子做事,是个厚道人。但厚道不等于傻。“全是我出力,只算一份不行。”指指脱力而死的那几人,“我也不要全归我,他们几个的份饭给我就行。”
几个饥民顿时炸了锅:“还有没有良心啊!”
“一张口就要几份?没见过这么贪的人!”
“岁数不大,怎么这么多坏心思?”
“你这年龄,按说只能算半个劳力,给你一整份,那是我们好心。别惹火了老子……”说话的还挥舞着拳头,作势威吓。
小伙子嘴笨不会吵架,又不愿跟这些人动武,只固执地抓住木桩不撒手。方才那般雄壮,这时竟可怜兮兮,像个受了委屈无处伸诉的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