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周轩老爷子的速度很快,哪里像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当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一筷子夹了两片‘登云鸭’到自己面前的盘子中,望了后知后觉的其他人一眼,心中暗暗得意。
这就是傻子啊,说到抢食的本事,我老人家认第二,又有哪个敢认第一的?
苏柔和吴九舌暗叫卑鄙,也跟着挥舞筷子冲上来的时候,就连孙得胜的徒子徒孙们也沉不住气了,王盛海一马当先,抢了两片登云鸭后倒是没忘记师傅,将其中更大的一片送到了孙得胜的面前。
望着这帮争先恐后的吃货,孙得胜心中又是苦涩,又是欣喜;苦涩的是自己的拿手好菜居然输给了周州这个后辈、欣喜的是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完美还原的登云鸭,从此再无遗憾。
虽然还没有入口,他已经可以基本确定周州做的登云鸭最接近传说中的样子和味道。
“这可不是個偶然啊
‘登云鸭’毕竟是失传多年的名菜,我有多年研究经历,可这小子却是第一次做。
尤其是他这种‘震锅’的手法像这种开创性的改良手法光靠天赋都是远远不够,如果没有冥冥之中的运气加成是根本不可能成的。
这,其实才是我可能会输的原因吧?”
孙得胜可不知道面对的是一个挂逼,想来想去,最后认为也唯有用运气才能够解释这件事。
甚至忘记了周州其实是自己的‘对手’,孙得胜比任何人都更为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片登云鸭,一口咬了下去。
嗯?
非常巧,他的牙齿是从束扎登云鸭的海带丝处切入的。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哪怕是这根不起眼的海带丝,也能够带给他无限的遐思。
清脆、爽口、还带有一丝海洋特有的鲜腥。
生腥熟鲜,这原本是截然对立的两个概念,
所谓海味料理高手,就是要让原本是带有浓浓腥味的海味变成‘海鲜’,若是残留一丝腥气,那都算是失败了。
可真正的老饕却知道,顶级的海鲜讲究的不是尽去腥气,而是要保留一丝特有的海腥味道才为上品,
当然要控制好这一点还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这讲究的是以鲜盖腥,保留腥气不是用来恶心人的,而是为了保留下一点原味。
原味即是风味,没有风味的海鲜那还能叫海鲜吗?
都说鸡鸭有股子土腥气,土腥气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厨师无法调理好这股味道,
如果一味去除这类特有的原味,那鸡鸭牛羊都不用吃了,都去吃味道最中正的猪肉多好?
“不错,海带特有的海腥味其实是很大的,要去除无非是用来炖肉,以膏肥浸之,又或者做出辣椒海带丝、酸甜海带丝,都是要借用外来之味,
可这小子用来压制海腥气,却又不会完全摒弃原味的方法是什么?
啊!这是”
就在牙齿切断了海带丝的这一刻,张周轩老爷子和孙得胜都是微微一呆。
就凭多年的吃货身份,他们先后发现了其中的奥秘,浸藏在海带丝中的,是一丝淡淡的、却十分独特的香气。
这股香气,前所未见,糅合了火腿带来的膏肥之厚、鸭掌特有的土味芬芳、还有那春笋破土而出时的勃勃生机!
痒啊,好心痒。
这用来束扎登云鸭的海带丝原来只是一个引子,所携留的,其实也不过是一缕‘香引’而已,可就是这一缕香引,仿佛可以入体附骨、撩人心思,不仅让这些评委鼻子痒痒、嘴巴痒痒、舌头痒痒、就连心也是痒的不行
就没见过评委们有过这副吃相的!
第一口下去,个个都先愣了下,跟着就不管不顾地埋头苦干,什么仪态都不讲了,就连张周轩老爷子这样的老行尊,嘴巴里居然也发出了轻微的‘吧唧’声。
什么餐桌礼仪、什么叫做吃相仪态,那都是瞎扯,说明还是不够饿!
在这道登云鸭面前,就算是苏柔这种从小就在英国接受贵族教育的淑女、吃过见过无数美食的‘老毒蛇’吴九舌,也得肚子咕咕叫,吃到尽兴时,那嘴巴可就情不自禁地吧唧起来了。
‘吧唧吧唧’
‘呜呜呜,真好吃!’
王盛海吃着吃着不觉流下激动的泪水,这就是‘不属于人间的味道’,是‘极致之味’吧?
太感动了,跟着师傅这么多年,也算是吃过见过无数名菜,却从未有如今天这般激动过。
凡物必有先天,鸭骨之髓、海鲜之原腥
春笋破土而出时的脉脉生机则在那一点尖上尖,一旦剥去笋衣,就必须立即食用,否则那点夺取地脉精华而成的清香可就要走失大半,只能靠膏肥腻厚的食材来衬托了。
而陈年的西班牙火腿,则是后天中的后天,尽失先天滋味的它最大的价值就在提供足够的油脂和咸味,来完成这道美食先后天统一的伟大过程。
你不用怀疑,这个过程,就是伟大的。
因为在接下来的品鉴中,无论是张周轩老爷子,还是孙得胜、吴九舌,苏柔都在为周州啧啧赞叹,为这道登云鸭竖起大拇指。
他们在这道美食中,吃到了属于他们的‘道’,也是天下厨师共同追寻的道。
美食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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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忽至、银瓶乍裂!
这道登云鸭带给大家的就是这种感觉。
如果说周州用特殊‘震锅’手法调理的登云鸭是一个可以攻克天下任何‘毒舌’的美味军团,那么用来束扎登云鸭的海带丝就是一脉香引和探路兵。
当所有人都被这股撩拨人心的味道吸引的加快了口齿咀嚼的速度时,无上的美味就像一场突如其来却又在意料之中的爱情,非常蛮横地推开了姑娘的蓬门。
‘蓬门今始为君开!’
好吧,这只是一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
但却可以刻画出大家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