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喜欢他，我应该等考上了大学，才有喜欢一个人的资格，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为了恋爱而荒废了学业……”</p>
她说着，泪水珠子般滑落。</p>
而在她之后，也有学员也喝下了药剂，他们纷纷开始抹眼泪，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氛。</p>
“老师，我错了，我不应该沉迷网络，甚至为了打游戏离家出走……”</p>
“老师，对不起！在那天的战场上，我不该逃走的……哪怕是被强制征童兵，我也应该去，我要为了这片土地做贡献……”</p>
“我不应该为了害怕考试就说要跳楼，占用公共资源，还害得爸爸妈妈为我道歉……”</p>
“我错了……我不该升起逃跑的心思，哪怕我的丈夫打骂我，也是应该的，我确实不听他的话，没有好好做家务，没有好好带孩子……”</p>
“我不该强制要求我的子女赡养我，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啊！我只是一个糟老头子，何必要给他们添麻烦……我就应该找个席子，把自己卷了，干嘛还要浪费我们家孩子的粮食……”</p>
教室里，哭声遍地。</p>
这些学员，不止有青年和小孩，还有中年妇女，甚至老年人。但哪怕是一把年纪的老头子，此时都哭得声泪俱下，像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p>
他们哭泣，不停鞠躬，朝着自己的脸扇巴掌，有人直接跪了下来，额头磕地，似乎用这种方式才能表达他们的忏悔。</p>
那瓶湛蓝的药剂，像是包治百病的神药，在喝下去之后，所有人都开始不约而同地忏悔，像一个洗心革面，要重新做人的罪犯，他们的眼泪几乎将地面淹没。</p>
他们像一个个表演得极其浮夸的演员，可细看那眼底里的忏悔又是真实，像是真的在痛改前非。</p>
苏明安哑然看着这极其戏剧化的一幕，看着这些年龄各异的人们哭得像群受伤了的孩子，看着那美丽的亚麻老师脸上现出悲悯的神色。</p>
“——看啊，你们这些学员。”她说着，眼角似乎也现出了泪水：“幸好你们来到了这里。</p>
如果，如果你们这些人——流落到了社会上，只会伤害他人。</p>
而你们来到了这里，就能痛改前非，接受矫正。”</p>
她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这些人：“——能够治疗你们，能够使你们忏悔，我们做的，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p>
“啪啪啪啪啪啪——！”</p>
人们一边流着泪一边鼓掌，掌声动如雷鸣，感激的热潮似洪流一般涌遍了整间教室。</p>
“老师！老师做得对，幸好老师及时矫正了我，让我能够变成现在的模样！”</p>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老师真的拯救了我！”</p>
“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伺候我老公，我听话了，不会再反抗了，我得到了救赎……”</p>
亚麻面对着这些感激之词，偏过了脸。</p>
她忽地伸手，将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拽了出来。</p>
女孩正默默流泪，她的发丝枯黄，皮肤粗糙，像一只裹在宽大病号服里的丑小鸭。</p>
“冬雪。”亚麻叫着她的名字，强行把她拽到讲台上，让她靠着墙壁站好。</p>
“——今天，正好轮到二十九号的忏悔！让我们欢迎二十九号发表她的忏悔感言！”</p>
亚麻大喊着，底下传来热烈的欢呼声和鼓掌声。</p>
荒谬。流淌在了教室的每个角落。</p>
人们欢喜于这种病态的矫正。</p>
站在讲台上的女孩，泪水一点点滴落在地。</p>
亚麻拉扯着她的头发，她的口中发出喑哑的痛呼，眼中一片通红。</p>
“首先，我先来宣读二十九号的罪行。”亚麻说着，拿出了一叠纸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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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号，冬雪。十八岁，高三，跨性别者，同性恋患者，沉迷于虚拟想象之中……”</p>
被她压制住的冬雪，猛地去扑她手里的纸张，冬雪的脖颈高高扬起，像一只濒死的白天鹅。</p>
“不要……不要念出来……不要……”</p>
“二十九号。”亚麻压着她的头发，将她压倒在讲台上，力道挤压着她的面颊。</p>
“……你还不够诚心啊。”亚麻冷冷地说：“——要接受矫正，首先便要，直面自己的过去。”</p>
冬雪被压得动弹不得。</p>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滑落，她捏紧拳，指甲掐出了血。</p>
她的眼里，满是一片悲哀绝望。</p>
“二十九号，身体性别男，却一直认为自己是女生，还爱上了一个幻想出来的虚拟女友。”亚麻冷笑了声：“真是可笑，冬雪，你是我见过最不可理喻的学生，持续的电疗都没能把你唤醒。”</p>
“阳夏，阳夏不是虚拟的！”冬雪紧握双拳：“我爱她——她就是我的爱人，只有，只有她会安慰我……”</p>
“冬雪，你是男生，你是成年人，成年人要脱离幻想，要变得成熟，要踏入社会。”亚麻说着：“你现在的样子，怎么踏入社会？怎么满足你父母的期望？”</p>
“我，我只是想活成自己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变成你希望的样子……”</p>
“嘭！”</p>
亚麻按着她的头，将其狠狠撞在了讲台上，撞得她涕泗横流。</p>
“……你需要接受最重的治疗，冬雪。”亚麻眼含怜悯。</p>
苏明安默然看着这一幕。</p>
直播间里，弹幕已经刷得飞起。</p>
【我曹！这冬雪是男的？】</p>
【牛比，我竟看不出任何区别。居然有男的真的以为自己是女的……】</p>
【……开玩笑的还有人性吗？这样的事情你们以为在翟星上没发生过？】</p>
【其他直播间过来的，那群玩家哭得叫一个惨啊……幸亏我没决定下场。】</p>
【这，这药剂好恐怖啊，是情绪催化剂吗？明安哥不要喝啊！】</p>
【要，要不出手吧？又不是打不过，为什么要看着冬雪被欺负，她真的好可怜……】</p>
【出手？暴力就能解决一切吗？没有亚麻，明天还会迎来新的老师，第一玩家不可能每一个都打过去吧。】</p>
【怎，怎么不行……！这种阴间副本，不就是要以暴制暴吗？】</p>
【与老师直接冲突会掉san值，你们还嫌第一玩家不够疯是吗？】</p>
【可是，可是冬雪她好可怜啊……】</p>
“嘭！”</p>
讲台上，这一幕还在进行着。</p>
“亚麻老师，我没错，我真的很喜欢她……”</p>
“嘭！”</p>
“老师，难道，难道和你们的期望有偏移，我就不可以好好活着，我也想……我也想爱一个人……”</p>
“嘭！”</p>
“如果，如果说你们就喜欢一个样子的我，那何必还要教育我！如果从一开始，我就不被鼓励拥有创造性，拥有爱，那又何必要生下我！你们只是想要，寄托你们的情感，延续你们的姓氏，而后……像大众那样，拥有一个听你们话的孩子吗？”</p>
“嘭！”</p>
“哈……阳夏，阳夏你看见了吗？阳夏，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我忍着那么多的目光，忍着所有人的嘲笑，这么真切地爱着你——阳夏！你回应我一句，说一句你也爱我……好不好啊，阳夏——”</p>
“够了。”</p>
苏明安出声。</p>
亚麻的视线，偏移到了他的身上。</p>
“放开她吧，亚麻老师。”苏明安说：“你只是在矫正一个玩具，并不是在治疗一个生命。”</p>
“……可是这世界不是一直和我一样吗？”亚麻笑了笑。</p>
她的手按着冬雪的头，血流积压在讲台之上，渐渐晕开一片。</p>
“我只是在做和这世界做过的，一样的事。”亚麻盯着他：“如果让二十九号就这样出去，她的行为，可比我做过的要荒唐得多，我是在救她啊。</p>
——三十号，你也有着和二十九号类似的经历，你难道不渴望这样的治疗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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