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两将落座,狄青道:“党项残军两万,加上安庆泽和黄羊平的民户,还能凑出数千兵来。我们以三万人算,十万人以三击一,必获全胜!此去没有城池,纯粹与党项野战。除了轻炮,其余的炮没有必要携带。多带骑兵,不可让党项人跑了我们追之不及。”</p>
张玉道:“党项残兵,与朝廷作战的意志极为可疑。他们逃往黄羊平,只怕打的主意是我们大军撤了之后,再出来作乱。大军北去,他们只怕想不到。”</p>
杨遂道:“还是不要小瞧了党项人。继迁作乱的时候,曹光实攻地斤泽,获其妻母,这一带尽为朝廷所有。结果继迁诈降,杀曹光实,党项人从此难制。现在的党项逃兵,未必不是存这样的心思。”</p>
狄青点头:“就是怕有后患之忧,是以一定要出动大军,彻底剿灭党项人。自立国起,朝廷对党项人多为招抚,被其辗转腾挪,最终形成大患。此次朝廷痛下决心,大军北来,不可以留下隐患!”</p>
张玉沉默了一会,道:“如果党项人坚决不降,又该当如何?”</p>
狄青沉声道:“杀!这些党项人宁可弃银州大城,跑入大漠之中,是铁了心反朝廷!不杀他们,留着干什么!这一带,百姓多是耕种田地,只要朝廷轻徭薄赋,并不会造反。大漠中的党项人不同,他们本是放牧牛羊,朝廷一旦管不到,就聚众作乱。此次重惩,可保以后数十年安宁!”</p>
张玉和杨遂一起叉手,高声唱诺。</p>
狄青道:“我们自出镇戎军,一路攻来,破党项十几州,灭敌数十万。说起来,此军功是朝廷所少见。攻灭党项,更是难得之事。只不过,除了我们,还有韩太尉东来,与他们一军比较起来,我们的战功便就显得有些黯淡了。加上最近进了横山之后,各处分兵,将领良莠不齐,惹出了许多事端来。朝廷虽然没有责备,想来还是心中不满。刘敞此来,定要看着我们打完,何尝没有监军的意思。”</p>
张玉一惊:“太尉的意思,是刘制诰监视我军?”</p>
狄青摇了摇头:“不能说是监视,但刘敞除了赏军,必然还要观我军纪。焦用屠龙州,以及许多城寨的乱子,哪里有那么多党项人作乱!但大军在外,不能详查,也只能任他们作为。现在却不行了,刘敞坐镇石州的时候,若是再发生这种事情,朝廷必然震怒。是以大军入两州军营,不得外出。你们都是我信得过的人,此次出兵,一定要严格约束属下,路上不得骚扰百姓。”</p>
杨遂道:“谨遵太尉钧旨!不过,与敌接战,不必再受此约束吧?”</p>
狄青道:“不必。最后剩下的这些党项人,算是决心反叛朝廷到底的人,必须严惩!此次进击,除非党项人主动投降,不然一律格杀!”</p>
张玉道:“若大开杀戒,只怕朝廷会——”</p>
狄青摆了摆手:“不必担心朝廷。我们到底如何,朝廷早有定断,没有必要考虑了。此次战事,许多将士并没有得到许多军功,朝廷虽说回去重赏,军兵总是不满。最后战,那便放开手,让他们与党项人决一死战。得到军功,对将来大有好处。”</p>
张玉和杨遂对视一眼,都觉得狄青好似胸中不平,借着最后一战发泄的样子。</p>
狄青当然不满意。本来进攻党项,按照安排,自己所部是当然主力。结果却是鬼使神差,最大的功劳被韩琦抢去了。星星峡到兴庆府,数千里路,韩琦所向无敌,没有大战就直入兴庆府。反而是自己碰上了灵州坚城,打得异常辛苦。最后攻横山,本来一切都好,结果属下有人管不住手,抢掠百姓,让朝廷派了刘敞来。军功打了折扣,军纪也让朝廷不满,狄青窝了一肚子火。</p>
没有韩琦所部做对比,狄青的军功无可置疑。灭党项,与杜中宵的功绩相差无几。可有了韩琦所部在那里,狄青的功绩便就大打折扣。最后手下将领纵兵抢掠,更是让他颜面尽失。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觉得无比窝囊。又没有办法,除了有确证据的,根本无法管派出去的将领。</p>
这个时候,狄青终于能够理解杜中宵河曲路军制的目的。一个人的能力再强,也能事事管到,只能够靠制度。但靠制度,确实不是狄青擅长的。随着战事临近结束,狄青觉得迷茫,不知道自己今后的路在哪里。自己这样的将领,已经不是朝廷所需要的了。</p>
第115章 四面合围</p>
此时已是二月,天气暖了起来。草地有了绿色,间杂着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不时有獐免蹦跳。天上有苍鹰盘旋,伴着朵朵白云,镶嵌在蓝天上。</p>
张玉骑在马上,看着周围的景色,心胸开阔。慢慢离开横山,进入了沙漠草原中,周围的景色全然不同。横山那里雨水不少,百姓多是以种地为主。离开横山,就渐渐进入了游牧区。</p>
到了王亭镇,张玉吩咐在镇外扎营,全军紧守营区,不得到处游逛。</p>
指挥使崔建道:“太尉,前面镇子多么方便,可以住在民户里,何必在外面受苦?”</p>
张玉道:“最近多次发生军兵骚扰百姓的事情,狄太尉极是震怒,还是不进镇子的好。莫要忘了铁冶务的事情,一次斩了十几人,出了事真要杀头的。”</p>
几个将领一起摇头,各自叹气。过了王亭镇,再向北就出了农耕区,全是大漠草原了。不在这里舒舒服吃一顿,好好睡上一觉,后面可就再没有了好日子。</p>
全军安顿下,驻防王亭镇的将领过来拜见。进了帅帐,行礼如仪,张玉道:“自本朝占夏州,最北就是到这里和大沙堆,未深入安庆泽。前些日子,党项剩余兵马逃入了安庆泽,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消息?”</p>
守将叉手:“回太尉,前几日逃来十几帐牧民,说党项残军在安庆泽强逼民户从军,征调粮草。除此之外,便就音讯全无。现在到安庆泽的道路已经没有行人,商户躲避。”</p>
张玉道:“西边的大沙堆如何?那里说是党项降军叛乱,被守军平定了。”</p>
守将道:“自降兵反叛,官兵大索,现在大沙堆已经废弃,除了驻军之外,已没有民户了。”</p>
张玉点了点头,心中明白,只怕是守军抢掠钱财,大杀一番之后,剩下的民户逃离。一座沙漠旁边的镇子,就此废弃。也难怪狄青震怒,军兵作乱,一个镇子就此消失。</p>
送走镇守将领,张玉叫了向导来,到外查看地势。</p>
向导指着北方茫茫草原道:“这一带雨水稀少,多是这种草原和沙漠交接的地形。向北有沙山,水多的地方有草原。草不丰茂,游牧者赶着牛羊到处迁徒。”</p>
张玉道:“由此去安庆泽,该如何走?”</p>
向导道:“若要近,直向北去就是。不过太尉要截断党项西路,就要向西走大沙堆以北,沿着草原边缘才好。安庆泽和黄羊平西边是茫茫大漠,多流沙,人畜难行。”</p>
张玉点了点头:“那便向西行。大漠里行军,最怕没有水泉。从明日起,你与三百先锋在前,每日里找到有水泉的宿营地。此次进军,以中路狄太尉大军为主,我们只是辅助。”</p>
向导叉手称是。这一带的草原与沙漠杂在一起,水源不足,大军一旦离了泉水,便非常危险。</p>
安庆泽,党项首领韦支信、白遇子与几位将领围着一团篝火。一边烤火,一边商量形势。</p>
白遇子道:“得到消息,宋军十万人,从夏州和石州一路北来,要与我军决一死战。此次是狄青亲自带军,分成三路扑来,其势不小。”</p>
韦支信道:“我们两万余人,无法与宋朝大军作战。当渐战渐退,避开他们。大漠之中,宋军能追多少日子?等到大军退去,这一带还是我们的天下!”</p>
白遇子叹了口气:“这里人口不多,也无法支撑我们大军。若是时间长了,没有耗走宋军,我们先断粮,那可就麻烦了。西边是大漠,北边是地斤泽,东边是麟府路,其实我们无处可去。”</p>
韦支信道:“我就不信,宋军十万人,能在大漠中坚持多少日子。能拖上十天左右,他们应该就无法支持。只要节省一些,我们的军粮应该接济得上。”</p>
白遇子道:“如果十天宋军不退,又该如何?夏州离着并不远,城中储蓄的粮草,全归宋军,他们人手又多,总有军兵运粮。还是要想好退路,不要被宋军逼得无路可走才是。”</p>
沉默了一会,韦支信道:“实在不行的时候,我们就北走地斤泽!”</p>
白遇子道:“地斤泽是宋军贾逵辖地,那里有五千人。我们两万兵,不知能不能对付得了他们。”</p>
韦支信道:“总是要试一试。周围的州县,龙州献城之后被宋军屠城,军兵一个都没有逃掉。这就是前车之鉴!投降是死,血战到底也是死,那何不作战到底!”</p>
其余将领一起高声称是。狄青占领夏州之后,这些党项将领都要降了,结果就听到了龙州被屠的消息。投降了也要屠城,他们怎么还会降?几个带兵的将领见宋军即将合围,便带了兵马,联合了弥陀洞的守军,跳了出来,退到大漠之中。</p>
这一带就是后世的毛乌素沙漠,不过这个年代沙漠刚刚开始形成,还有许多草原。虽然稀疏,支撑不了太多的人口,却一直都是党项的最后退路。不过以前他们可以一直向北去,退到阴山下,现在却没有那个条件了。现在四周全部是宋军,而且重兵包围,实际是一块死地。只能寄希望于宋军作战不坚决,能够守得他们退军。等到大军退去,这一带就是自己的地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