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茶来,请了茶,韩琦道:“上次咩布太尉百忙之中,命使者前来,甚是感念。我一直想派使者前去回访,只是诸事缠身,不得起行,甚是惭愧。不知太尉这次有什么话,要你们前来呢?”</p>
咩布讹答道:“上国兴大军前来,屡战屡胜,已近兴庆府城下。阿爹想请问一句,上国此来,是要灭党项国祚,只是不知君臣如何处置?”</p>
韩琦道:“党项本来是大宋国土,自元昊反叛,自立一国,多次进攻大宋。今元昊已去,只求收回国土罢了。至于其他人等,只要不与大军作对,自该善待。”</p>
咩布讹答道:“不知道怎样才是不与大军作对呢?”</p>
韩琦笑道:“现在大军兵临城下,自然是献出城池,拱手而降。如果拒城而守,当然就是与朝廷作对了。说实话,现在谁都看得清楚,党项此次守不住了,只是什么时候亡罢了。”</p>
咩布讹答看看四周,凑向前小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家父带兵献城,能不能保住当今圣上性命?当今圣上自一出生便就登基,国政皆决于没藏一家,与他没有什么关系。”</p>
韩琦道:“若能献城,必然不失一切富贵!君不知吴越王钱家,主动献国,富贵至今。当今圣上宅心仁厚,纵然元昊叛国,只要能回归,一切就都好说。”</p>
咩布讹答看着韩琦,一时不说话,沉吟良久。韩琦也不急,就与他对视。</p>
过了好一会,咩布讹答道:“多谢太尉。现在兴庆府里诸事纷纭,家父统大军,着实累了。若是上国能保证夏国王安全,家父愿意献城以降。只是朝政在没藏国相手中,还要多做准备才行。”</p>
韩琦道:“不急。南边狄太尉带大军攻灵州,眼看就下。到时我们合兵一处,围攻兴庆府,难道还攻不下来?你可以回去告诉太尉,早一日献城,便就多一分功劳。不要兵临城下,那时献城,就不好了。”</p>
咩布讹答点头:“此事自然明白。只是兴庆府中王公大臣众多,事情非我阿爹一言能决。只要贵国能保证国主安全,阿爹就可以劝说其他人,早开城门。”</p>
韩琦道:“如此最好。这场仗打得太久了,自九月出兵,到今天已经四个月。宋军所到之处,没一个敌手,你们没有一座城能够守住,再打下去又能如何?早早休兵,是两国百姓之福。”</p>
咩布讹答拱手:“我只是前来传话,那些治国安民的大道理是不懂的。再过两三日,等阿爹准备好了,自然就会开兴庆府城门,太尉带兵前去就好了。”</p>
韩琦摇了摇头:“哪有这个道理?你回去告诉咩布太尉,让他把兵马派出城来,在别处驻扎。不管用什么借口,最简单的就是去救灵州。城中空虚,再开城门,我这里大军自会进去。”</p>
咩布讹答道:“我自会把话带回阿爹。到底如何,还是阿爹做主。”</p>
韩琦道:“自然如此。还有,告诉咩布太尉,灵州城破就在这些日子了。一旦攻下灵州,本朝三十万大军兵临兴庆府城下,那个时候就不同了。”</p>
咩布讹庞拱手称是。以现在兴庆府的情况,李守贵杀太后,朝政必然乱成一团糟。如果三十万宋军兵临兴庆府,想守也不可能守住。咩布太尉一听说太后已死,就知道党项守不住了,才派儿子来。他自己明白,自己不降,手下也必然会有将领投降,党项已经油尽灯枯了。</p>
送走了咩布讹庞两人,韩琦回到官厅,把事情向刘几说了一遍。</p>
刘几吃了一惊:“如此说来,兴庆府有可能不战而下,党项就这样灭了?”</p>
韩琦点头:“其实仗打到现在,大势已定,继续下去有什么意思?党项只剩兴灵和横山,中间又被切断了,哪里能够坚守?咩布太尉现在献城,对本朝来说,还是有功之人。再过上一个月,就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狄太尉一旦破灵州,党项兵马哪里还有底气再打下去?”</p>
刘几点头:“说起来也是。党项小国,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了不起了。不能野战,不能守城,还凭什么与我们作战?此次战事,除了青岗峡的意外,党项一战未胜,凭什么坚守?”</p>
最重要的不是党项一战未胜,重要的是打到现在,宋军未被消耗,而党项已经潜力耗尽。有铁路到镇戎军,宋军不怕与党项打长时间的消耗战,党项没有坚持的条件。前边几个月,很多人还用以前的经验坚持,现在都看明白了。此次进攻党项,是宋朝路党项国力的比拼,没有人能逆转大势。</p>
韩琦道:“从元昊叛国,到现在已近二十年。多次大战,党项百姓实际也打不下去了。此次我们进攻顺利,岂只是兵力强盛,其实党项自己也难调集大军。一路看来,就连本是繁华之地的河西,也人烟稀少。像静州这里,正处汉唐水渠之间,土地肥美,可外面却没有多少人户。这个样子,党项怎么支持得起连年大战?党项军队作战,只能够取胜,一旦战败,便就一天比一天更加恶劣。现在求和,对党项来说是好事。早早结束战争,百姓才可以休养生息。”</p>
刘几点头:“太尉说的是。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哪怕今年冬天狄太尉不能破灵州,依然可以驻扎附近,等待下一个冬天。不像以前,朝廷储存几年的粮食,也不足以支撑一次战事。铁路可以把镇戎军与关中、京西联结起来,甚至是两淮的粮食,也不难运到这里。以前是以十几州之地与党项作战,现在是以全国之力作战,岂能一样?明眼人都明白,党项无论如何抵挡不住。”</p>
其实何止粮食,铁路还连结了数个地域的兵源,宋朝可以发挥出自己国力。国力比拼,党项怎么可以与宋朝相比。</p>
第85章 内乱</p>
李守贵正在家中闲坐,突然外面人声喧哗。对一边的仆人道:“出去看一看,哪个吵闹,砍了他的脑袋!我的家里,岂能没一点规矩!”</p>
仆人躬身行礼,正要出去查看,一个士卒奔进来。向李守贵行礼:“令公,外面突然来了人马,要捉拿令公。守门的人不许他们进,正在那里争吵呢!”</p>
李守贵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人是哪里来的?什么人敢如此大胆!”</p>
士卒道:“听他们说,是没藏国相所派。说是令公派人杀太后,事情发了,是以来拿人。”</p>
听了这话,李守贵面色阴晴不定。事情确实是自己做的,不过没有外人知晓。事后给了潘多南等人钱财,让他们去外地躲避,按说不会走漏消息才是。</p>
见李守贵不说话,士卒道:“令公,此事该如何处置?”</p>
李守贵厉声道:“我是朝中大臣,什么人敢私自派兵拿我!守住大门,不许他们进来!”</p>
士卒叉手称是,正要出去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吵嚷的声音。有人高声道:“犯臣李守贵,弑杀太后,犯了死罪!有敢阻挡拿人的,与其同罪,一律格杀!”</p>
随着叫声,还传来了喊杀声。很显然来的人数不少,已经杀到李守贵院子里了。李守贵听了不由大吃一惊,对士卒道:“出去让他们守住,我自去找没藏国相理会!”</p>
说完,转身就向后边走去。好汉不吃眼前亏,既是来的人太多了,那便先躲一躲。不想刚刚进了后院,就听见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原来后门也被堵住了。没藏讹庞要独霸国政,岂能放过李守贵。</p>
没藏讹庞府里,谅祚坐在房里,看着几个小厮在前面做游戏,以此取些乐子。太后被杀,此事如何处置还没有结果,谅祚只能静静地等着,看没藏讹庞处置。</p>
正在这时,一个守卫高声道:“诺移太尉,不得诏令,你怎么擅自闯了进来?”</p>
诺移赏都厉声道:“现在城中混乱异常,我是先帝遗命的顾命大臣,自该来守卫圣上!”</p>
说完,把守卫推在一边,再没有人敢阻挡他,径直闯到里面。</p>
谅祚听声音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就见到诺移赏都带了几十个人,大部闯了进来。一进房门,诺移赏都冷眼扫了扫几个做游戏的小厮,厉声道:“滚!”</p>
小厮出去,诺移赏都才向谅祚拱手:“陛下,外面没藏国相与李守贵相攻,混乱异常。末将奉咩布太尉之命,来保卫陛下。这府里待不得,速速与我一起到军营里去!”</p>
谅祚看着诺移赏都,一时间拿捏不定。自己从出生时起,就被没藏讹庞圈禁在他的府里,国政都是他和太后说了算。诺移赏都这些统兵大将,自己并不熟悉。虽然从直觉上,觉得他们应该跟没藏讹庞有矛盾,但会不会忠于自己,心里没有底。</p>
诺移赏都哪有心情与谅祚在这里打哑谜,见他不动,对身后的士卒道:“护送陛下,到外面的军营里!非我军令,任何人都不许与陛下见面!”</p>
士卒叉手称是,上前簇拥谅祚,向外面走去。</p>
谅祚大惊,高声道:“诺移太尉,你要强行掳我去吗?这是国相府上,不可擅动刀兵!”</p>
诺移赏都沉声道:“国相亲自带兵,去拿李守贵了。陛下,没藏国相狼子野心,欲要拿了李守贵后独霸国政,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现在只有咩布太尉才可以平定朝局,我这就带陛下去见他!”</p>
说完,示意士卒簇拥着谅祚,快步出了房门,直向没藏府外而去。此时府中诺移赏都带的士卒与没藏府上的守卫战在一起,已经混乱不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