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送出城外,吩咐属下拿了酒来,为杜中宵送行。举杯道:“待制一书生,练兵于京西,一朝奉命征战,便立不世之功。此去并无大战,当占了诸城,谨守地方。世间最难得的是人心,由此向北去,自晚唐时候起,二百年间百姓不见朝廷兵马。待制当妥善安抚,占住地方,人民安乐。”</p>
杜中宵接过酒,一饮而尽,翻身上马,向韩琦拱手道:“相公保重。耶律重元已称帝,数年之内当无南下犯宋之事。河东路是北边河曲数州的根本,一时无外患,可大力整治。”</p>
韩琦道:“我会在火山军待些日子,督促地方,修造从保德军来的铁路。希望数月之后,有火车直到东胜州。只要通了铁路,那些地方就再无忧虑,不惧异族来攻了。”</p>
杜中宵点头,向韩琦拱手行礼:“下官去了,相公告辞!”</p>
说完,与石全彬一起,打马北去。炮兵副指挥使郑廉,指挥兵马,押着二十八门重炮一起,向北而去。耶律仁先放弃丰州,带走了契丹所有兵马,数州已经成了空城,实际已是宋地。</p>
一路无话,由于重炮缓慢,三日之后杜中宵一行才到东胜州,刘几和十三郎、姚守等人迎入城中。</p>
到了衙门落座,刘几道:“前日已经得到消息,耶律仁先带附近数州兵马,已经离开丰州。过阴山之后,他们直向上京而去。杨文广已带兵马去丰州,窦舜卿在云内州,我等和赵滋在东胜州。契丹已经放弃这一带,丰州和振武县不必布置重兵,现在要紧的是怕党项来抢。”</p>
杜中宵道:“这一带州县多党项部族,此事不得不防。”</p>
刘几道:“西边河清和金肃二军,都是契丹近几年所建。建城时,每城五百户,多是汉人。契丹大军离去,这些汉人还在,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我军三万余人,到底如何布置,还请待制示下。”</p>
杜中宵道:“现在要最紧的是天德军。立即命令赵滋,带所部占住那里。陈胜州一带,暂且交由骑兵驻守。契丹军一走,这里的小部族无大威胁,命令所部不骚扰他们就是。”</p>
刘几称诺,立即命人通知在河清军的赵滋,带所部去天德军。</p>
如果杜中宵记得不错,这一带就是后世内蒙古自治区的中间部分,呼和浩特到包头一段。这一带农牧兼宜,有黄河流过,可以发展成重要的农业区。对于中原文明来讲,多种地,种好地,才是文明能够坚持下去的根本。把这里开发起来,就具有了防草原民族南下,并向西向东开拓的本钱。</p>
唐朝的时候,这里建了数年受降城,安置内迁的各民族。除了党项,还有吐谷浑、突厥、对及鞑靼诸族。五代战乱,这里的农业人口几乎全部消失,完全成为了牧区。现在通了铁路,内地汉人迁来不再辛苦,有了大规模开发的条件。杜中宵营田务的手段还在,应该能发展起来。</p>
军以民为根本,只有军队,没有发展,以后还会跟以前的朝代一样,中原一乱,这里就成了游牧民族的乐原,成了他们进入中原的跳板。发展农业,支撑军队,军民互补,才是长久的办法。</p>
阴山下,黄河边,是北方草原游牧民族和西北来的游牧民族的跳板,契丹的根本不在这里。契丹的根本之地,是以上京和中京为中心,契丹和奚两个民族占据的地方,也就是后世的呼伦贝尔草原和辽东之地。正是因为如此,耶律仁先才愿意放弃,带兵去抢上京。</p>
数日之后,宋军战据了丰州、云内州、东胜州、金肃军、河清军、天德军,以及所属各县,接管了契丹在河曲的地盘。这一带地方广大,人口却很稀少,当不得内地一大州,不足万户而已。</p>
也正是这个时候,杜中宵的新官职下来,以酬赏军功。礼部郎中超迁右谏议大夫,爵封许昌郡开国公。开国郡公是官员不做宰相所能封到的最高爵位,再往上属于宰执特权。许昌郡则是杜中宵的家乡许州的郡名,这是一种特别的荣耀,爵封故里。</p>
差遣则改为河曲路经略使兼都部署,兼制置营田等使。新设的河曲路为军事路,隶河东路之下。</p>
虽然依旧在河东路韩琦之下,但从这个时候起,杜中宵真正成了方面之帅,独揽军政大权,并许便宜行事。石全彬由团练使升节度留后,依然是杜中宵的副手,离着建节只有一步之遥。</p>
营田厢军所有军官,俱以以前的假摄官为实任,从三资到十一资不等,超迁授官。</p>
刘几直过横行,授正任团练使,带河曲路部署兵职,军职依然是营田厢军军主。</p>
十三郎和姚守信由假左侍禁直升庄宅使和六宅使带遥郡,他们升迁的阶数已无法计算。</p>
杨文广和赵滋文思使带遥郡,窦舜卿洛苑使带遥郡,其余使臣无数。</p>
这是前所未有的一次升迁,如果不是杜中宵以前的官职太低,石全彬会直接建节。杜中宵以前只是郎中,升到六部长贰实在没有可能,石全彬做节度使为副有些过分了。</p>
军官之下的兵员,则到处都是使臣,炮兵里面除了少数的后勤人员,战斗人员连效用都没有了。现在的营田厢军,整营没有普通兵员,全是使臣的并不罕见。这支军队,已经军官泛滥,兵员稀缺。</p>
杜中宵担心出现这种情况,封官赏赐制度不合理,造成军官泛滥。军队里人人都是官,没有兵还打什么仗?官与兵的区别,本该是职位,是不同的职责,而不应该作为待员的替代品。</p>
第1章 惊天大案</p>
拓跋狗儿看着芍药等人停下脚步,大笑道:“跑啊,你们倒是跑啊!这茫茫草原,你们难道还能跑过马儿?更不要说几个弱女子,爷爷就是下马,两只脚丫子也跑过你们了!”</p>
芍药回转身,看着天上飘飘洒洒落下来的雪花,道:“我们是跑不动了,跑不过你们这些畜牲!我叫芍药,本姓陈,中原人氏。流落北地数年,记不起自己到底名字是什么了,也羞于提起,免致祖宗因我蒙羞!我曾经以为,可以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跟姐妹们过我们想要的生活。然而,终究是逃不掉,还是要落到你们这种人的手里。那一夜,我翻墙出来的时候,便就告诉自己,就是死,也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我们逃了数十日,路上无数姐妹惨死,终究还是逃无可逃——”</p>
拓跋狗儿笑道:“你明白就好,乖乖随我们回去。这一带数次大战,不知死了多少人,好好跟我们回去,无数的好日子。那种事情,你们不是都做惯了么!”</p>
一边说着,周边的人一起大笑。</p>
芍药伸出手,接住天上落下来的几片雪花,看着身前一座高丘,道:“看了这座碑,我才知道原来这里是青冢,昭君娘娘埋葬的地方。我以前听过戏文,昭君娘娘少年时出塞,再也没有回故土,我们汉人甚是对不起她。今天被你们赶到这里,有何话说?死在这里,只盼娘娘莫嫌我们脏了这一片土地——”</p>
巧巧泪水流出来,拉着芍药的手道:“姐姐,我们真就死了么?”</p>
芍药点点头:“自然就是死了。难道你还想随他们走?这里是青冢,有个心怀故土的人,说不定有一日,能带着我们的魂魄,回到家乡呢?谁不想,在家乡好好活着?”</p>
看着手里不断飘落的雪花,芍药看了巧巧最后一眼,一头撞在了青冢墓前的石碑上。最后一刻,芍药看到了那个唐龙镇城门处拄着刀的男人。自己如果吃了他的包子,不走,又会是什么样子呢?</p>
鲜血崩溅,在满地洁白的雪花中,分外耀眼。</p>
拓跋狗儿又气又笑,高声道:“原来你这样有骨气,好,好,好!就看你们,有几人撞这碑上!”</p>
巧巧直哭,吓得浑身乱抖。看拓跋狗儿等人在那里得意地笑,看天上雪花不住地飘,看青冢碑前红白分明,“哇”地哭了出来,一头撞在了碑上。</p>
顷刻之间,二十五个女子随着芍药,撞死在了青冢前。</p>
一众骑士看得发蒙,随从对拓跋狗儿道:“这可如何处?买这些人,我们可是花了钱的!现在全撞死在这里,岂不是连本钱也收不回来?我们以后怎么做生意?”</p>
拓跋狗儿怒道:“死了又怎么样?人不还是在那里?!上去扒了衣物首饰,不能卖钱,不能卖钱!”</p>
一边说,一边不住拿马鞭打质疑看己的人。他也没有想到,这几个人竟这么有骨气,说死就撞死在这里了。其实哪里是这些人骨头硬,她们已经受了无尽的委屈,实在是已经无路可走了。</p>
打了一阵鞭子,一众骑士下马,准备上前扒取死去女子的衣物首饰。</p>
正在这时,远处低沉的马蹄声传来,漫天飞雪中出现了一队骑兵的身影。</p>
拓跋狗儿心中正气愤,直起身,厉声道:“哪里来的杀千刀的,坏爷爷好事!”</p>
杜中宵催马,从风雪中现出身形,沉声道:“河曲路经略使杜中宵,追寻这些汉人女子而来。数州几百里路,数次擦身而过,你们最好祈求上天,这次不要再错过了。”</p>
拓跋狗儿大笑:“没有,没有,这次你可是赶上了,尸身还是热乎的呢!晚来一步,我们兄弟就取了她们的衣物首饰,说不定有人还快活一番!哈——”</p>
杜中宵看着拓跋狗儿,沉声道:“唐龙镇时,我就知道俞景阳犯下了此事,当时不以为意,只以为小案而已。到了东胜州,才知道案情重大。当时让人去查,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我不信邪,越是别人说查不出来,我越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一个月来,跋涉数州,剩下的只有她们这些人了。她们死了,此事就再没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她们若是去了,我终究是还不了她们一个朗朗乾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