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契丹将旗向自己而来,十三郎大喜过望,一声高喝,手中长斧如一道光般,把身前的几个契丹骑兵扫落马下。须臾间,十三郎就和海里相对,各自看到了对方。</p>
十三郎不由大笑道:“好,好,你自己过来,送我一场好军功!”</p>
说完,把手中长斧一收,向马上摸去。</p>
海里看着眼前的这个大汉,如一尊天神般骑在马上,心中暗叹,难怪敢一直向自己冲来。当下再不犹豫,挺向手中长枪,向十三郎直刺而来。</p>
十三郎收拢长斧,从马上摸出装好火药的骑枪,对准冲来的海里,一声长笑,扣准了扳机。</p>
山上,杜中宵看着契丹军潮水一般退去,面上露出笑容。此战十三郎完全占据了上风,几乎没有任何失误。契丹军的表现不应该说错,只是没有预料到宋军的战法跟以前不同了。铁甲骑兵不只是人马俱铁甲,军官和士卒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最低的是效用,许多使臣,不骑马也是精兵中的精兵。马更是从许多马匹中选出来的良马,有铁甲加成,一般军队很难挡住。</p>
说铁甲骑兵能一以当几没有意义,实际以契丹军这样的布置,根本就冲不散铁甲骑兵阵形。他们能够从从容容冲进敌军阵中,杀一圈之后安然返回。没有相对铁甲的对策,直接硬碰硬,契丹军今日必败。</p>
见对面的宋将没有迎上来,还收拢战斧,海里有些发蒙。不等反应过来,就见宋将从马上抽出一根铁棍来,对准自己。那棍的前端突然冒出一团火光,带着一溜硝烟,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p>
十三郎一声长啸,收起骑枪,猛地挥舞手中的长斧,把吓傻了的契丹护旗小校砸落马下。上前一手抄起海里的尸体,一手握住契丹的将旗,大喝道:“阵前斩将夺旗,不想我十三郎一生首战,能够如此风光!兄弟们,紧守阵形,我们那边谷口回营!遇上挡路的,顺手收拾了!”</p>
看着山下的十三郎举着契丹的将旗,带着铁甲骑兵缓缓向预计好的谷口退去,杜中宵微微出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亲兵道:“武都指挥使今日斩将夺旗,为一大功。今夜设宴,为他庆功!”</p>
众人一起道贺。这种军功,多少年都没有过了,这一战之后,十三郎从此不同。</p>
耶律重元狠狠地拍了面前的木栏一下,道:“可惜了海里!只以为来的是营田厢军,却不想出战的是南朝禁军精锐,人人铁甲。如果来的万人俱都如此,这仗不用打了!”</p>
萧革道:“铁甲贵重且不说,南朝向来钱粮不缺,军器精良。能用铁甲的勇士,能披铁甲的战马可不多得。大王,依我想来,来的宋军不可能人人如此。近万这样的强军,他们怎么舍得派来救唐龙镇!”</p>
耶律重元想了一会,点了点头:“说的有理。且用心防守,先摸清宋军底细,再定行止!”</p>
刘淮乘着那边十三郎大胜,契丹军混乱的机会,并没有怎么厮杀,一行人就冲到了军城下。正要住马喊话,就见城门打开,一小队骑兵从里面出来,高声道:“我是本城守将,火山军兵马都监俞景阳!城头看见将军前来,不敢耽搁,开城门迎接!”</p>
刘淮出了一口气,上前叉手:“营田厢军所部骑兵第一营指挥使、假右侍禁刘淮,奉河东经略副使兼管勾火山军六州兵马、天章阁杜待制之命,前来接掌军城防务!”</p>
报出这么一长串名字,刘淮一时有些气接不上,不由咳了几声。</p>
俞景阳心中嘀咕,杜中宵的官职自己还明白,什么营田厢军怎么这么怪?假右侍禁,就当他是真的右侍禁好了,倒是比自己官职高一些,可一个营指挥使,最基层的小军官,凭什么位在自己之上?</p>
不等俞景阳答话,刘淮从怀中取了杜中宵亲笔的任命状来,交给俞景阳。</p>
俞景阳看过,自无异议,向刘淮叉手唱诺,迎着来的百骑进了城门。</p>
在城头看见十三郎斩将夺旗,阵前大胜,俞景阳就知道,契丹取胜可能性不大。至于夺城,更加不可能了。自己一个兵马都监,怎么敢跟带这么多兵来的将领作对?惟今之计,先以接待为名,把进城的将领好好稳住,争取出时间让程越赶紧把那些知情者料理掉,才是万全之策。</p>
第254章 畏敌如虎</p>
迎了刘淮一行到了军衙,俞景阳道:“诸位远来辛苦,且在后衙好好歇息。今日城外本朝兵马大败了契丹人,数日之间,当无大战。我着吏人准备文书,供将军查验。”</p>
刘淮道:“城外契丹兵马数万,而我军只来了骑兵,余兵尚未到达,解围非数日间的事情。守城第一要有兵,第二要有粮,无兵无粮城池再坚固也无用。这一位何殿直,是本营的粮草官,你且着吏人与他一起,去查验城中粮库存粮。此最为要紧,耽搁不得。”</p>
俞景阳暗暗出了一口气,好在自己贪心,怪外面粮价不高,还没私卖军粮。如若不然,这一查就要出问题。当下不敢怠慢,吩咐了人,带着何三郎去查验粮草。</p>
说定了晚上酒宴接风,俞景阳退了出去,周肃对刘淮道:“我看这俞都监,目光闪烁,说话语焉不详,不似个好人。指挥既然来接本城防务,何不就此夺了他的军权,整训军兵,坚守城池?”</p>
刘淮道:“我们只有一百人入城,防务还是要靠这里原有的兵马。如果一来就夺了都监兵权,只怕人心扰动,恐出意外。我们已经入城,只要小心谨慎,能发生什么大事?守城第一,其余以后再论。”</p>
宋军兵营,杜中宵备了酒宴,犒赏今日立功的将士。同时命军中全军士今天饭菜比往日每人多加一碗酒,多加一块肉。营指挥使以上的,全部参加庆功宴。</p>
十三郎昂头挺胸,得意非常。从他带了海里的尸体回来,就再也掩饰不住那股得意劲,自己也知道从今之后不一样了。斩将夺旗的军功,特别是地位这么高的将领,宋军可不多见。有了这军功在手,自己营田厢军骑兵之主的位置,大约是坐定了。海里是契丹的六院军将,中级将领,可不是小头目可比。</p>
众人坐定,杜中宵举酒道:“今日与契丹初战,武都指挥使斩将夺旗,带本军在契丹大军中从容进出,可谓大获全胜。诸位且饮一杯,与武将军贺!”</p>
众人一起举杯,向十三郎祝贺。</p>
十三郎端起面前的酒,仰头一饮而尽,道:“今日斩的这厮,审问拿的契丹人才知道,是个什么六院军将,向来勇猛。他向我冲来,意欲与我大战一场。却不想我取了骑枪出来,一枪取了他的性命,最后做了个糊涂鬼。想来到了地府,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我十三郎阵前刀枪不怕谁,可明明有枪带在身上,哪个跟他厮杀?冲阵是提着脑袋做的事,自然要干净利落!”</p>
杜中宵点头:“不错,正该如此!有枪为什么要用刀枪?有炮为什么要用枪?都是一个道理。与敌交战,不只是要杀伤敌人,还要保存自己。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越打越强,敌人越打越弱。”</p>
石全彬起身,敬了十三郎一杯酒,赞叹道:“国朝自立国,便与契丹数次争战,虽有小胜,却难掩大败。自四十余年前澶州之盟,两国才算平静下来,再无战事。但契丹人勇猛善战,难以抵挡却是人人皆知。难听点说,这已经成了本朝的心病。今日将军阵前斩将夺旗,酣畅淋漓,着实痛快。此场大胜,当为将军贺,为朝廷贺!”</p>
十三郎叉手谢过,笑着看着众人,愈发意气风发。</p>
石全彬坐下,对杜中宵道:“待制,如此大胜,当飞马禀报朝廷。不说赏赐,重在振奋士气,让朝廷安心。有了这次初战,便知道营田厢军决非寻常兵马比,契丹人也不是打不败的!”</p>
杜中宵想了想,道:“可以。不过,有了这一次捷报,我们此次必须击败耶律重元。只要出丝毫意外,就难免惹人闲话。我本意再战几阵,如此就免了,等后边步军上来,步骑合一才能击溃契丹。”</p>
石全彬道:“为何不让炮兵先来?本军炮兵最是犀利,有了他们,何惧敌军!”</p>
杜中宵道:“团练,骑兵勇猛,炮兵犀利,确实如此。不过,两军交战,最根本的是步兵。没有步兵做一军的定海神针,其他兵种都有缺陷,都有隐患。今日观契丹军,对我们的铁甲骑兵无计可施,配合步兵足以战而胜之。后方的车辆、牲畜都要集结,一时运力有限,炮兵还要等些日子。”</p>
石全彬急道:“待制,为何作战步兵才是根本?今日观来,本军骑兵可胜契丹骑兵,如再有炮兵支持,何愁不能一举击破契丹!”</p>
杜中宵奈心地道:“团练,不管是骑兵,还是炮兵,虽然犀利,但也弱点明显。炮兵怕近战,一旦被敌攻上阵地,就一切皆休。骑兵怕鹿角、器械,怕地形复杂,一个不察,就易酿成大败。惟有步军四平八稳,攻虽不足,守却有余。有步兵掩护,骑兵和炮兵的优势才能发挥出来。契丹是游牧之国,每出兵也要有比骑兵更多的步兵辅佐一旁,不然不足以应变。”</p>
石全彬虽然也曾经统兵一方,但却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事,杜中宵说的这些,他似懂非懂。重重砸了一下手掌,叹道:“难得如此大胜,不能趁胜出击,一鼓作气击败契丹,着实可惜!本朝对契丹本就败多胜少,几年前又奈何不得党项,此番契丹大胜,说句实话,许多将领都怕了契丹人。很多人眼里,本朝的兵马就是比不上契丹,不只是马不行,就连兵也不行,将也不行,中原汉人就是打不过胡人!”</p>
杜中宵微微点了点头:“有什么办法,谁让败得多了,扳不回来呢。再加上不管禁军厢军,对外屡战屡败,境内可是威风得很,连带着许多人认为汉人不会打仗了,就连汉人自己都信了。”</p>
自晚唐起,契丹就是北方强权,五代时后晋石敬塘割幽云十六州,向契丹自称儿皇帝,这种局面就积重难返了。耶律德光收了幽云十六州,南征入汴梁,天下藩镇召之即来,耶律德光自认中国之主。如果宋军够强,凭借中原的雄厚实力,当然可以北复幽燕,击败契丹。可大宋立国之后,鉴于五代的教训,着力于削弱军队的威胁,几十年下来,军力一年不如一年。自真宗皇帝起,面对外总威胁,就只能不断扩大军队规模,硬堆数字了。凭借着数量优势,大规模战争还能靠着不断消耗敌人,把敌人拖垮,最终让敌人知难而退。这是国力的优势,没有什么稀奇,千年之后国军的战力与侵略者的差别比现在还大,不都拖到了最后胜利。但小规模战争,那就毫无办法了。有小规模战斗的胜利,没有战役胜利。</p>
这跟崇文抑武没有什么关系,实质上是为了消除军权对皇权的威胁,禁军基本不再设高级将领。高级将领只存待遇,武将中的节度使可不少,待遇不比宰执差,但他们没有实际的统兵权。禁军中真正意义上的统兵官,几万人的厢都指挥使都近于虚设,真正有统兵权的是营指挥使。一个人参军,哪怕从士卒做到管军,做到了武将之极,同样既没有带大规模兵团的经验,更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p>
为了稳固皇权,太宗之后最少采取了两条最根本的办法。一是收买,武将的待遇要强于文官,但升迁比文官慢,不过一旦有军功又快于文官。再一个是把最需要组织能力的军队,变成了一盘散沙。时人所说的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归根结底是一个组织力的问题。营以上,禁军就没有组织能力了。不是军官能力的问题,而是在制度上就没有组织,这样的军队神仙领着也难打胜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