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半日,终于到了宜城外。十三郎对姚二哥道:“哥哥,那家员外住在哪里?我们打上门去!”</p>
姚二哥急忙摇手:“可使不得!打上门去,惊动了衙门,这事就弄不成了。不如找个人,去知会我浑家一声,出来一起商量,想个办法。只要吓一吓就好,教头万莫打坏了人!”</p>
十三郎道:“我自有数。那我们便入城去,你找个人去知会嫂嫂。”</p>
姚二郎道:“那员外并不住在城里。他在城南有一处庄子,种着几百亩地,驿路边开了家酒铺,甚是好生意。我们不必入城,绕到城门去好了。”</p>
宜城正当荆襄驿路,把守着襄阳的南大门,本是交通要道。铁路一通,驿路的重要性迅速衰落,好在宜城设有车站,依然是交通要道。铁路没有进宜城,车站设在城外,离着南城门不远。</p>
潘员外的庄子离着南城门不远,自从附近设了车站,他家酒铺的生意更加兴旺,每日里赚进大把钱财。因了这间酒铺,潘员外是附近少有能比的富实人家,日子分外红火。</p>
绕过了县城,姚二哥指着不远驿路上高高挑起的一个酒望子,对十三郎道:“教头,那就是潘员外的酒铺,每日里真是好生意。他赚钱容易,才不愿我提前赎回浑家。”</p>
十三郎道:“这厮好好说话便就罢了,若是难缠,等过些日子,让提举收了他家铺子,从此不许他家卖酒。到了那个时候,且看他还敢不把钱放在眼里!”</p>
一边说着,众人到了酒铺不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姚二哥看不远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正挎了个篮子卖梨,招手让他过来,摸出五个钱道:“你去寻潘员外家的郭姐姐,就说是姚二郎来找。”</p>
那孩子拿了钱,眨了眨眼睛道:“好巧,今日我正看见郭姐姐到了酒铺里。不知来做什么事,现在还没有出来。——你们几个大汉,寻一个妇人家,只怕不是好路数,五个钱可不好做这事。”</p>
姚二哥无奈,只好又摸了五个钱递过去,口中道:“天气冷,你去买碗酒喝。”</p>
那孩子拿了钱,才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找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让人看见?过了那边树林,小河边有一间废弃的小庙,到那里等着吧。郭姐姐愿见你们,自会到那里相见。”</p>
姚二哥急忙谢过,看那孩子跑向酒铺,与十三郎等人穿过树林,到了一条小河旁。离河不远有一座小庙,早已废弃,便着甚是破败。不远处曾经做楚国故都,多有楚国的王公大臣葬在这里,后人纪念经常修些小小庙宇,年久日深不知废弃了多少。这座小庙,也不知道是为了祭奠哪位名人。</p>
众人到了近前,见庙门早已不知去向,里面供着一尊神像,满是灰尘蛛网,早已看不清面目。神像前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东西,甚是冷清。</p>
进了庙门,十三郎道:“这天气实在是冷,我们捡些柴来,烤一烤火。”</p>
众人到了小树林里,不多时捡了一捆干柴,就在神像前面,生起一堆火。</p>
过不多时,外面传来妇人的声音:“二哥,果然是你来了么?”</p>
姚二哥听了大喜,从地上一下蹦起来,口中道:“姐姐,正是我来了!想你想得好苦!”</p>
十三郎跟着出了庙门,只见两个妇人从树后转了出来。年纪大的一个二十多岁,娇滳滴得长得有几分姿色,收拾得整整齐齐。一身青布袄裙,看上去是新做的。身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甚是瘦削,模样极是清秀,抱着一个小包袱,好奇地看着众人。</p>
姚二郎快步上前,捏住妇人的手道:“姐姐,我想你想得好苦,日日梦里相见——”</p>
那妇人看着十三郎等人,有些警惕地道:“二哥,这些是什么人?”</p>
姚二哥忙道:“不必担心,都是来帮我的人。我兄弟现在营田务做厢军教头,这些都是他的同僚属下。姐姐,我兄弟现在营田务甚得重用,每月钱粮不少,随我回去吧。”</p>
那妇人道:“我何曾不想?只是你与人立了契,若是随你走了,衙门必派人来捉,如何是好?”</p>
姚二哥叹了口气,不由一时有些茫然。把妻子卖给别人做佣,在契约时间内,两人就暂时没有夫妻关系。真论起来,主人可以不让两人相见。如若不然,妻子拿了主人家财物周济家里怎么办?</p>
见两人在那里说个不休,十三郎道:“二哥,你们到房里说话,外面寒风难当。”</p>
姚二哥一拍额头:“是我的错了!姐姐,我们到里面说话。”</p>
到了十三郎面前,那妇人盈盈行个礼:“谢过教头。”</p>
“不当事的!与姚教头份属同僚,他诸般不便,自该我替他出头!”一边说着,十三郎进了庙门。</p>
见两夫妻偎在一起,众人看着有些尴尬,十三郎道:“旁边的房子我看着也还干净,二哥不如与嫂嫂到那里去,说些体己的话,我们等在外面就是。”</p>
姚二哥连连道谢,拉着妻子的手,进了旁边偏房,随手关上了房门。</p>
第187章 人财两失</p>
寒风从破窗吹进来,瑟瑟作响。十三郎百无聊赖,见跟姚二妻子一起的那个小女孩在火边烤手,小脸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上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跟姚家嫂嫂一起?”</p>
小女孩道:“我姓谢,家中行二,人家都称我谢二姐。五年前我爹爹妈妈缺钱用,卖我到潘员外的家里做使女,再过几个月,就要回家去了。”</p>
十三郎见这小女孩说话利索,又让人亲近,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道:“你既是多年在潘家,可否告诉我,潘员外因何不许姚家赎郭姐姐回家?姚家甘愿给钱,员外还有不爱钱的?”</p>
谢二姐脸红了红,道:“这些事,如何好说?”</p>
十三郎道:“如何不能说?姚二的哥哥现在营田务做官,手中并不缺钱。若是潘员外实在担心,我们兄弟凑一凑,总能把钱凑齐。”</p>
谢二姐转过话题:“你是什么人?怎么就来给姚二哥出头?”</p>
十三郎道:“我姓武,家里排行十三,人称武十三郎。本路常平提举官人在永城任知县的时候,见我勇武有力,留在身边,做个长随,为我起个名字,叫作武松。现在营田厢军里做骑兵教头。”</p>
谢二姐道:“县里也有教头,并不见什么本事。你这个教头,与别人不同么?”</p>
十三郎急忙道:“自是不同。我在营田厢军里不只是做教头,还要带兵的。官人封了个假左班殿直的官,兼着骑兵指挥使,手下数百人马呢。”</p>
谢二姐皱了皱头:“殿直便殿真,为何要加个假字?”</p>
“营田厢军与禁军不同,只是农闲时教阅,我们这些军官都是教阅时才有职有权,故加个假字。”</p>
教阅厢军里的军官,一部分是从前拉纤厢军的军官,他们都是三衙在籍的军人,有官有职。大部分是教阅开始之后,根据表现提上来的。除了本是军官的,杜中宵有上报枢密院和三衙升官外,其他人都是临时任命。十三郎这种本身没有官身的,官称前带假字。本有官身而未被朝廷认可的,官称前带摄字。</p>
假官和摄官,都是在教阅时才有职有权,回到营田务,还是从前的身份地位。他们教阅时的军俸及其他待遇,都是以其他名义发放,营田务出的军费。</p>
假官和摄官,多是因事临时而设,除非特殊情况,不会转为正式官员。一些边远地区,如广南西路等地,因是瘴疠之地,官员奇缺,朝廷增补不及,便由本路起用士人为摄官。这种官员,一般会在数年之后给以正式官员身份,但对他们的任职地方和官阶有限制。</p>
杜中宵坚信自己只要抓住侬智高叛乱时南下平叛的机会,必能立下军功。这些假官摄官,只要有了军功,都可以转为正式军官,给他们正式出身。</p>
听十三郎讲着军中的事情,谢二姐面上带着笑意,静静听着。</p>
见两人已经熟络了,十三郎道:“姐姐,你实对我说,潘员外为何不放姚家嫂嫂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