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这一带因为地理和气候的原因，夏季雨水集中，南边山里的河溪暴涨，根本无法种田。那大片的沼泽芦苇，就是这个原因形成的。铁监的菜园，就是筑了水坝，才能够在南岸开出田来。没有那个水坝，澧河南岸基本无法种田。</p>
从郾城一路行来，众人都已疲惫，一路无话。走了二十里，澧河上一座石桥，是前朝古路，众人过了澧河，继续前行。又走十多里，便就开始逐渐有了人烟。</p>
看着路两边的马铺客栈，柳植道：“这里人烟多起来，莫不是已经到了铁监？”</p>
杜中宵道：“这一带就开始有铁矿了，又有远处来的客商，有人开了店铺赚些钱财。”</p>
柳植和晏殊对视一眼，不由心里打嘀咕。来之前，人人都说铁监这里如何繁华热闹，结果走了二三十里路，还是一片荒凉。铁监可是有两万多户人家，一县之地，应该人烟稠密才是。</p>
又走了几里路，突然一条铁轨挡在路上。每隔不远，便有几辆小车联在一起，几个汉子站在小车上面，扒着车帮，看着好不惬意。车里装的都是矿石，想来是从山里采出来。</p>
柳植看见，忙问身边的杜中宵：“运判，这就是修的铁路？那上面跑的，就是火车？怎么跟刘都监说的不一样？他说是吐着气的机器拉车，长长一列。”</p>
杜中宵道：“给事，这一段也可以算作铁路，不过并没有火车在上面跑。蒸汽机极难制，铁监虽然多用人手，依然不敷使用。这里的矿车，要人来推的。装了矿石，是从高处下来，是以可以自行。等到以后蒸汽机多了，倒是可以跑火车，那时就不需这么多人运了。”</p>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都曾听闻过火车的样子，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前面吞云吐雾，声音巨大。甚至有的人因为火车头云雾不断，说是仙魔之法，铁车自行，说得极是玄乎。</p>
过了这段轨道，不多久就到了铁监的菜园。里面有人耕耘，有人浇水，有了烟火气。</p>
又走不多远，就是一处巨大的营房，整齐的房屋绵延不绝。此时一座比较大的州城，也不过是几千户人家，不会这样密密麻麻住在一起。见了这个场景，几位知州都被震撼住。</p>
此时正是上工时间，只有孩子女眷偶尔走在街道上，整个营区宁静而又详和。</p>
走了好一会，都没有走到尽头，欧阳修忍不住问道：“运判，这里想来就是铁监了。如此大片的营房，整洁有序，就是开封城里，也没有这种景象！”</p>
杜中宵道：“不错，开始进入铁监了。这一带是年后来的拉纤厢军，南边是新建的冶炉。他们来得晚了，只能住在外面，现在有些不方便。日子久了，也会慢慢热闹起来。”</p>
“这还是铁监外面？！”欧阳修吓了一跳，下巴差点掉下来。</p>
杜中宵道：“不错，要到铁监衙门，还有几里路呢。只看河对面，热闹起来，才到地方。”</p>
众人看澧河对面，零零散散几户人家，多是客栈和货场。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明白为什么路上那么荒凉。铁监这里人口集中的程度远超出他们的预料，绝大多数人口都集中在核心区。</p>
对于杜中宵来说，这没有什么。几千户人口，不过是后世一个大村子。整个铁监两万户，全部集中在一起，也不过是个镇子而已，远谈不上什么繁华。但在这个时代，数万户住在一起，天下根本没有几这么繁华的地方。哪怕是有数的几个大城，人口虽然多，面积也大，密度远比不上这里。</p>
过了菜园，便就逐渐热闹起来。河的南岸营房离着官道都有一段距离，铁监不许沿街建房，一路清静。河的对面就不同了，一家接一家，都是客栈和货场，各种招牌飘扬。</p>
又走不多远，就见前面房屋林立，人流如织，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河的对面，更是店铺林立，几座酒楼拔地而起，甚是气派。众人心道，这个景象，才配得起他们听说的铁监衙门。</p>
第108章 想法不同</p>
四位知州站在铁监的大门外，静静地看着河的对面。不到一年的时间，那里早已经换了面目，酒楼店铺一家接着一家，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p>
前些日子，乘着枯水期，澧河上面架了一座桥，方便往来。随着铁监生产的东西越来越多，对岸商贾云集，桥上装货的大车一辆接着一辆。铁路开通，除了东边的几个小地方，没人再用船运。都是过河到车站，用火车或北运襄城，或南运唐州。北边入汝河接入汴淮水系，南边则入汉水进入长江水系。</p>
欧阳修踏了踏脚下铺的炉渣，赞道：“好一幅繁华景象！就看这桥的对面，店铺林立，一天不知道卖出去多少货物。有这许多商贾，不知收多少商税，铁监哪里还会缺钱！”</p>
一边的宋祁道：“永叔，你可想得差了。这些商贾前来，本就是买铁监的货物，税才多少？卖出去货物收到的货款，才是大头。看这个样子，铁监一年岂不是要收过百万贯的钱？”</p>
柳植道：“前几个月，铁监冶了铁出来卖不出去，粮米尚要别州周济。我们几州，可没少发米到这里。现在他们赚钱了，也要周济我们才是。”</p>
其余人听了，一起大笑，都道应该。</p>
一路荒凉，路上他们还有些疑虑，铁监是不是没有外面传的那么厉害。等到了地方，只看了看气派的衙门，这处大门，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四州之中，陈州最繁华，但那里的州衙门也比这里寒酸。单看外面宽阔的铁门，这条铺着炉渣的宽阔道路，哪一州负担得起？</p>
这道铁门，让几位知州羡慕不已。用铁板制成，底下带着轮子，不用多大力就能拉开。若不是宽度有限制，礼仪等级不可逾越，还可以开得再宽一些。</p>
这样大的铁板，还不是生铁，看着就让人觉得震撼。外面买，要多少钱？</p>
杜中宵站在一边默不作声。这次集议，明摆着大家要来分铁监的钱了，拦也拦不住的。前面几州帮了很多忙，这次只怕要连本带利收回去。事前杜中宵就与苏颂商量过，铁监不要做铁公鸡，该给的好处要主动给别人。不过坚持一条，给东西可以，不能给钱。</p>
对于铁监来说，现在市场还在快速增长中，跟不上生产的速度，几乎每种产品都有积压。给东西出去，减少了铁监的库存，不是坏事。钱是未来扩大生产的资本，到了铁监手里，每一文都要有用处。背靠工厂，铁监的钱是要生出钱来的。</p>
看了一会周围景致，杜中宵道：“后衙备了酒筵，为诸位相公接风。天时不早，还请入席吧。”</p>
几人心情很好，兴致勃勃进了大门，随着杜中宵到了后衙。这里是负责工厂的铁监衙门，柏亭监的衙门并不在这里，布置极有特色。跟其他衙门的后衙不同，这里没有官员住的地方，而是在外面建有专门的官廨。后衙的建筑，是会议室、教室、仓库等等，当然还有食堂。院子很空旷，没有池塘假山，没有大片的花草树木，而是搭了一个大草棚，做为官吏平时休息放松的地方。</p>
此时棚子底下，摆了一桌酒筵，几个士卒静静立在那里。</p>
分宾主落座，杜中宵道：“铁监新立，周围没有什么像样的酒楼，也没有过得去的歌妓。相公们将就用些酒饭，莫嫌寒酸。”</p>
这里的一切，都跟其他地方不同，听了杜中宵的话，大家不说什么。</p>
杜中宵又道：“相公们来之前，铁监制了些新东西出来。下官特意准备了两样，略表心意。两天之后，我们便乘火车到唐州去。这两日可以逛一逛，看有什么心仪的，随意采买。”</p>
四州离铁监最近，有什么新产品，他们很快就知道。四位知州前来，每人都有个单子，是家里人叮嘱要买的东西。如搪瓷制品、糕点酥糖、蜂窝煤炉，不一而足。最讲究的晏殊家里，甚至还列了厨房用的各种刀，剪布剪纸甚至剪指甲的各种剪刀。</p>
不是杜中宵小气，不肯给他们送礼，实在是四人一起来，事情不好做。有的人要这样，有的人要那样，货物不同，价格不同，数量不同，一不小心反而得罪人。不如送同样的礼，其他各人自己去买。</p>
吩咐兵士捧了五个小小的木箱来，四位知州一人一个，剩下一个摆在杜中宵面前。</p>
杜中宵打开木箱，提了一盏油灯出来，拿起箱子里面的玻璃灯罩罩上。口中道：“前些日子，我请了几位琉璃工匠来，试了许多次，烧出这种透明玻璃，制成罩子。油灯点起来，用这罩子罩上，既可以防风，不拘多大的风，都不怕吹灭，还可以防油烟刺痛眼睛。”</p>
说到这里，杜中宵又把灯罩取下来，摸出一个打火机，道：“这是新制出来的自来火，只要扳一下这个机关——便是如此——就能把火绒引燃。此物虽与火镰火石相差不多，却好用多了。”</p>
说完，用火机把油灯点头，把罩子又罩了上去。</p>
给众人演示完了，杜中宵收起打火机，用手拧灯上的一个旋钮，口中道：“用手拧这里，可以调灯芯伸出多长，灯的明亮自然就不一样。越亮油得越快，暗一些烧的时间就久一些。灯里的油，和自来火里的油，都是铁监炼焦时制出来的，不可混用。这种灯油不只是烧起来明亮，而且无烟无味，胜过蜡烛。”</p>
口中说着，杜中宵把灯调到最亮。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夜色朦胧，油灯果然比蜡烛还要亮。</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