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吗……</p>
明白吗……</p>
值得吗？</p>
插手了这件事，就意味着自己的计划将要满盘皆输。来到洛阳的第一天就失去了所有的机会，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或者说他心中那喷薄而出的怒意。</p>
可他明明看见，那一刻，少女那看向大门时的眼神，他看得懂——十年前那个失去了一切男孩，就是这样望着烬灭天际的夕阳。</p>
于是理智选择了冲动。</p>
这个爱出风头的愣头青……</p>
怎么会有人如此不惜命……</p>
他怎么……</p>
目光扎上山近身躯的每一寸。这个毛头小子，他居然敢挡世家大族的道！他是什么人？一副生面孔，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伙罢了。看他背后的琴，琴师？邀月阁何时出了如此寒碜的琴师？区区邀月阁的琴师胆敢惹太原王氏的公子哥？那可是左总管亲临也必须给面子的存在，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p>
倒在地上的守卫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山近，随后面色转为恼怒，将要发作似的从地上一跃而起，右手瞬间摁在刀把之上。</p>
“慢着。”</p>
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是王华制止了他。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王华背后。</p>
“你是何人？”</p>
王华问出了这个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而山近直面着面前眼神阴翳的王华，一言不发。</p>
你是谁……红雨艰难地抬眼看向分隔开她和王华的那道背影。似是薄雪蒙上了她的双眼，让山近的身影被灯的朦胧出伟岸。</p>
为什么会这样？红雨呆呆地注视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颤动自心底荡漾而出，迷茫中感觉到眼角发热，颤抖着用手去摸时，原来是泪啊……她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哭了。从苓叶死的那天以后，她一滴眼泪没流过，只是偶尔怔住，然后继续干着日复一日的活。</p>
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在接触地面后转瞬成冰。</p>
见过太多的离别，红雨早已忘了眼泪的答案。</p>
“你知道我是谁吗？”王华挑眉气笑道。若是平日里见到不长眼的货色，多半是直接让部曲给他点颜色瞧瞧。今日接二连三被这种角色挑衅，那就得见血了。</p>
“她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何必苦苦相逼？”山近的沉声道。他立住自己的脊梁，对峙着王华。</p>
“代价？呵……什么代价？我可还没满意，也算付出了代价？或者……”王华语气一转，眯起那双冰冷的眼睛。“你觉得，就凭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p>
山近低头看了眼伏在地上的红雨，却发现对方这时也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脸上那双眼睛莫名让人心怜。没有资格吗？他不需要这种资格。</p>
突然，他感觉左腿一软，没站稳单膝跪在地上。对方并没有打算停下，又是一脚踹到山近的胸口，山近还没能反应过来便倒在了地上，在落地前下意识侧靠过去护住背后的琴。</p>
对方一把抓起山近的领口，高声呵斥道：“别在这碍眼，赶紧滚！”</p>
山近这才看清原来是面前人，竟是和王华一同前来的王景。山近一把抓住王景的手腕，下意识试着扯开他的手。然而此时王景却在外人看不见的视角压低声音说到：“快走！”</p>
说实话，王景心里还是蛮欣赏山近的，换做同等处境他可不敢站出来。眼下有他出面，算是给了山近一个机会。如果山近顺着王景的意思离开，或许有机会保全自己。</p>
走不走？如果现在离开，是否一切就像自己没插手一样？</p>
山近没走。他推开王景的手，掸去身上沾满的雪，然后俯下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起孱弱的红雨，慢慢走向一旁无人的亭中。</p>
倘若选择离开，山近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他想问为什么，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十年，即便答案显而易见。</p>
王华连最后的耐心也被磨灭了，沉声对守卫吩咐几句话，从腰间取下一枚材质上佳的令牌，守卫诚惶诚恐地接下令牌后便忙不迭地跑出邀月阁。</p>
女孩比他想象的还轻，从抱起来后一直安静地躺在双臂之间。</p>
好温暖啊……红雨感受着山近的温度，手指紧紧勾住对方的衣襟，然而却刻意地和他的身体隔开些距离，不愿让寒意传到他的身上。她害怕成为他人的累赘，即便是这般小事也如此。但是，那种温暖，却也像是飞蛾扑火一般渴望沉浸其中。</p>
山近轻轻放下怀中的红雨，让她靠在一根周遭没有多少积雪的亭柱上。期间两个人什么都没说，一切就在沉默中进行。放下女孩后，山近正欲转身，红雨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裤脚，朝着他微微摇了摇头。</p>
山近回以摇头。</p>
看着王华拿出令牌的那一刻，王景就知道这败家子是去找府里的人了，待到那时若要带走山近两人连左灵都拦不住。更何况左灵也不一定会倾向山近，邀月阁不可能为了包庇一个琴师而惹上太原王氏。</p>
他走到山近身旁低声道：“真不走？”</p>
“不走。”</p>
王景头疼：“来日方长，何故为萍水相逢之人葬身？”</p>
“为了一个答案。”</p>
王景没话说了。久然，叹了口气：“你倒也是头倔驴……如何称呼？”</p>
山近正声合拱：“山近，表字远游。”</p>
“幸会，在下王景。”</p>
王景爱莫能助地走了。没过几时，邀月阁外一阵喧闹声起，几名精壮的部曲随着守卫赶来，围绕在王华身边，其中一人给王华换上了一件新的裘衣。</p>
王华抬手指向在亭中的山近和红雨：“把他们都带走。”</p>
想了想，补了一句：“打断手脚。”</p>
气氛一下剑拔弩张起来，部曲们慢慢围上来，盯着山近的眼神如同狩猎者看上了心仪的猎物。</p>
山近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摸上背后的琴，琴的背侧藏着一处暗格。既然决定动手，那就不死不休。</p>
随着距离一点点缩减，山近的呼吸愈发急促。</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