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的说我被鬼怪附体了,即使做得再好拿到外面去买,也值不得几个钱,还常常被人取笑羞辱。</p>
有时被嘲讽,我也会想人生在世,应是有些信念的,我有手艺,也不想与我父亲那样天天只接粗活,潦草一生。</p>
奈何道路艰难,木匠本就不好做,只能勉强糊口的水平,还要分神去雕那卖不出去的人,实在是种妄念。</p>
直到有天我像往常那样,在一桃树下雕着木偶时,有个大户人家很少出阁的小姐看中了,我做的小玩意,对其爱不释手,连声夸奖,还给了我十两银子,将全部木偶都买走了。</p>
虽然听上去很像是话本,但当时的我真觉得是遇到了神仙,白白净净的又好看,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人。”</p>
“小友,当时是我活了百年来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我最高兴的日子,不知你能体会几分。”</p>
霍先生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温和如春风过境,肆意流畅。</p>
原本对眼前之人是否是本体还存有疑惑的常敬良,也不再起疑,如此神情,鬼偶是模仿不来的。</p>
“高山流水觅知音,此等感觉非比寻常。”常敬良回应道。</p>
不过在蓝星大学读过社会心理的他,很清楚的知道,一切娱乐和休闲都是建立在物质生活上的。</p>
人能生存下来,有时间有精力才会去思考美,思考如何更舒服些。</p>
那些阳关城不喜欢鬼偶,感觉其乃是歪门邪道的人,并不是没有欣赏的能力,而是世道艰难,没办法让他们去想生活以外的事。</p>
而那富家小姐衣食无忧自然有时间去欣赏木偶。</p>
但想想坚守多年的东西被认可,确实是会让人欣喜若狂。</p>
“那后来呢?即如话本,应该还有段姻缘吧,那是先生的妻子吗?”</p>
常敬良揣测到,以霍先生当前的修为和手艺,即使是配一百个大户小姐也不过分,有人为了巴结仙人甚至会将自己的女儿主动送上门来。</p>
闻言,红袍男子的脸色黯淡下来,眸中失去光亮,苦笑一声。</p>
“倒是真如你所言,后来她常常来桃树下找我,与我交流木偶上的事。</p>
我也越发地有动力,精进自己的技术做出的东西越来越好,一来二去,虽未明言倒是也像是那牵着红绳之人。</p>
直到有一天,她来到桃花树下告诉我,家中为她做了媒,是那当时阳关城府监的小儿子。</p>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官取民虽是有些高攀,但也算得上门当户对。</p>
当时听到这句话,我的脑袋嗡地一下,下意识地拱手祝贺。</p>
她却是凑到了我的身前,用祈求的眼神看问我,是不是稀罕她,是不是喜欢她。</p>
若真是如此,就带着她去私奔,哪怕是离开这阳关城,也是愿意。</p>
当时我一瞬间欣喜若狂,但咬着牙没敢言语,她站在我的身前,迟迟不肯离去,过了半日,桃花飘散落满全身,我都没有再搭话。”</p>
闻言,常敬良少见地露出困惑的表情,也是首次对这个很长的故事提起兴趣。</p>
对方女子都这么说了,为何不敢回话,这不是好事吗?</p>
霍先生的眼睛紧紧盯着茶杯,上面白雾散去,似乎是凉了:</p>
“有时候人就是如此,当初我做木偶无人赏识的时候,即使被人嘲讽,活得艰辛,衣着破败,也没有动摇过,没有想过放弃,做着自己想做的事。”</p>
“但是她问我能不能带她走时,家中那破败的瓦房,每日为柴米油盐发愁的生计,却涌了上来。”</p>
“哈哈哈!想想当真是可笑啊!”</p>
霍先生扶着衣袖,仰天长叹,手臂颤抖洒尽杯中茶水。</p>
“我能受苦,能忍受贫困,能忍受所有的嘲讽与冷眼,但我无法能看着一个从不知人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陪着我一起受苦。”</p>
“身无片缕,何敢误佳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