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沙
当天下午,博望号跟着沈廷扬的大沙船驶向崇明诸沙。
林海依约给参战水手发放了银子,一个一个亲自发到他们手中。接着,他又和石壁、郑廷球一起,在官厅中审讯了俘虏。
忙完这些事后,他便独自一人来到颠簸的船艏楼,观看浊浪滚滚的长江口。
这里历来都是风帆时代的海船坟场,浩荡江水日夜奔腾,带来无尽的泥沙,导致长江口的洋面上沙洲如云、浅滩密布。
更为可怖的是,这一带风大浪急,沙洲忽涨忽落,本来安全的航道随时都可能变得危险丛生。譬如崇明,此时还不是后世的中国第三大岛屿,而是数十个互不相连的沙洲。
这些沙洲的大小随时都在变化,甚至可能在一夜之间突然坍塌,这是由泥沙、江流、季风、潮水、哥氏力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在长江口形成的独特水文,崇明县城也因此在明代搬迁了五次。
后世有键盘侠认为明朝之所以要搞海禁,就是怕海上力量尾大不掉,一旦形成气候,只要溯江而上就能威胁留都安全,甚至可以凭借强大的海上舰队截断漕运,断绝京师和江南财赋重地的联系。
作出这种臆测的键盘侠肯定不了解长江口之险,实际上要率领一支庞大舰队由海入江,这事远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君不见,沈廷扬出身于崇明海运世家,最后都因为舟师搁浅而被清廷生俘,更遑论其他人了。
终南明一朝,除沈廷扬之外,张名振、张煌言、郑成功等多少英雄豪杰都梦断长江口。这些人多次尝试溯江而上恢复南京,最终不是受困浅滩就是遭遇飓风,前前后后在这里葬送了十几万明军。
这个进军路线几乎是一种近似自杀的悲壮冲锋,因为南明唯一的军事优势就在于水军,而恢复南京的政治意义实在是太大,这些南明英杰明知长江口的险恶也禁不住诱惑,前仆后继地奔赴这个坟场。
所以除了南明时期,几乎没有人选择从长江口进军,直到鸦片战争时的英国鬼子,那是因为人家已经鸟枪换炮,用蒸汽明轮船取代了风帆木船。
可以说当盎撒强盗在万里长江来去自如时,我大清就已经被洋鬼子扼住了咽喉,除了躺平挨捶已经毫无办法。一代名臣胡林翼就是因为看到英国人的战舰在长江上疾行如飞,一时忧心忡忡导致呕血而亡。
林海站在猎猎江风中,抚今追昔思绪万千。好在他现在只有一条船,航行难度远不如一支大舰队复杂,再加上有沈廷扬这个地主带路,一路行来都没遇到什么危险。
沈记船厂位于崇明东南部的长沙,这片沙洲在正德年间才露出水面,经过百年沉积不断壮大。万历十六年,由于县治所在的平洋沙持续坍塌,知县李大经把县城迁到了长沙,现如今这片年轻的沙洲已成为崇明诸沙的政治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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