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打开，身着嫁衣的新娘子在半夏的搀扶下莲步轻移地走了出来。</p>
一身霞光，宛若万千琉璃的光泽在静谧流淌，身后锣鼓喧天，这一方天地却忽然在他耳旁静了。</p>
“新郎，该牵新娘子上花轿了。”</p>
一边的喜婆小声提醒。</p>
陆沅的眸光微微一动，朝孟芊芊伸出修长如玉的手。</p>
孟芊芊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p>
胡同里，花轿早已准备妥当。</p>
按习俗，头嫁才可坐八抬大轿，再嫁时只能坐普通的轿子，至多是扎几朵大红花以作添头。</p>
孟芊芊一门心思假成亲，压根儿没去想花轿的事，李嬷嬷也不敢乱了规矩。</p>
是以，当她看到都督府抬过来的八抬大轿时，一整个愣住了。</p>
喜婆笑着唱道：“新娘子上轿——”</p>
孟芊芊在盖头下低声道：“大都督。”</p>
陆沅淡道：“做什么？”</p>
孟芊芊道：“我要上轿了。”</p>
陆沅哼道：“知道。”</p>
孟芊芊看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您，松开我的手，我才能上轿。”</p>
陆沅：“……”</p>
陆沅高冷地松了手，孟芊芊坐上八抬大轿。</p>
她戴着盖头，除了自己脚下，什么也看不清，就连轿夫也不知是谁。</p>
可当轿子抬起来的一霎，她明显感觉到了异样。</p>
她挑开了花轿的帘子。</p>
跟着花轿的喜婆问道：“新娘子，可是有事？”</p>
孟芊芊欲言又止。</p>
张飞虎正色道：“坐回去！”</p>
孟芊芊心头一震：“张将军……”</p>
张飞虎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记住了，你孟小九是边关的功臣抬进都督府的，日后京城谁敢欺负你，便是与全边关的将士为敌！”</p>
八位将士用自己的肩膀，用满身的功勋，稳稳地抬着轿子朝朱雀大街走去。</p>
人群自发地让出一条道来。</p>
张飞虎朗声道：“虎贲营张飞虎，送孟小九出嫁！”</p>
聂寒山大声道：“骁骑营聂寒山，送孟小九出嫁！”</p>
“斥候营赵青云，送孟小九出嫁！”</p>
“金吾卫韩辞，送孟小九出嫁！”</p>
……</p>
来时绕了半座城，是看陆沅的面子，回去又绕了另外半座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要让全京城人看清楚，他们的孟小九风风光光出嫁了。</p>
宝猪猪起得太早，上马车后不多时便睡着了，一直睡到都督府也没醒，错过了有史以来最为轰动的迎亲。</p>
下午，宾客们陆陆续续到齐了，主要是大都督大婚，没人敢迟到啊。</p>
陆家这边来，老太君、老夫人、陆行舟、陆母与陆二爷夫妇、陆玲珑都来了，陆凌霄与林婉儿也来了。</p>
陆凌霄原本不想来，可林婉儿非得让他来。</p>
上回都督府设周岁宴，林婉儿无名无分，与他来都督府的事传开后受尽嘲讽。</p>
这一次，她要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身边，与他秀一波恩爱，把当时的场子找回来。</p>
更重要的是，如今自己成了正室，而当初以正室身份欺压她的孟芊芊反而沦为了见不得光的外室，她要让陆凌霄亲眼看见孟芊芊被人人喊打的样子。</p>
她不停地朝外张望。</p>
吉时快到了，新娘子还没接到吗？</p>
关于这位苗疆千金，大都督瞒得密不透风，京城人连她的名字都未查到，倒是有人瞧见大都督豪掷千金，为她在京城买了一座大宅子，用来装大都督的聘礼。</p>
这番待遇，真是羡煞旁人。</p>
林婉儿安慰自己，陆凌霄也很爱她，只是没大都督那么有钱而已，有的话，他也会给自己花的。</p>
另一边，安远侯府的人也到了，来的是安远侯、郁氏与谢彦兄妹。</p>
刚收到大都督的婚帖时，安远侯是很激动的，他在西城就听说过这位大都督，扶天子上位的功臣，如今更是垂帘听政、执掌朝廷，能收到他的婚帖，当真是荣幸之至。</p>
只不过，当安远侯抵达都督府后，意识到可能不是大都督想拉拢自己，而是都督府单纯地给所有人发了婚帖。</p>
他们的席位不算靠前，只排在主殿的末端。</p>
安远侯望着首位空着的主桌，心想着也不知谁才有资格坐上去。</p>
想到什么，他问郁氏：“对了，礼儿没来？”</p>
郁氏讪笑着说道：“他，国子监今日不放假，他是想请假的，我让他专心念书，给祭酒留个好印象。”</p>
真相根本不是这样，这是难得的结交权贵的机会，安远侯有心将郁礼带在身边，她于是亲自去国子监找了郁礼，可郁礼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p>
这可是都督府的宴会，郁礼那孩子到底明不明白他拒绝了怎样的荣华富贵？</p>
由郁礼，郁氏又想到了孟芊芊。</p>
若不是那丫头不识好歹，今日她也会叫她来，让她带上自己夫君出来见见世面。</p>
这时，不知谁叫了一嗓子：“新娘子到了！”</p>
众人纷纷朝殿外望去。</p>
此处距离门口有些远，等不及的宾客们直接去了大门口，想要先一睹为快。</p>
陆玲珑与林婉儿也去了。</p>
花轿稳稳地停在了门口。</p>
当看到抬轿之人的一霎，全场震惊了。</p>
就连被拽去看热闹的韩大将军都险些一个踉跄摔了。</p>
搞什么？</p>
他侄子……去给大都督的女人当轿夫了？</p>
陆玲珑死死地盯着新郎：“原来大都督……这么俊啊……”</p>
一旁的一位千金打趣道：“你想嫁呀？”</p>
陆玲珑果断摇头：“我才不要！”</p>
再俊也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她怕死。</p>
喜婆与半夏各自从两边将轿帘拨开，身着大红嫁衣的孟芊芊走了下来。</p>
众人呼吸一滞。</p>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好看的嫁衣？</p>
其实嫁衣是有定式的，无外乎凤冠霞帔，款式上大差不差，但云夕瑶给孟芊芊做的嫁衣，更像是一件神女的霓裳羽衣，喜庆的红色为底，绣上浴火重生的金色凤凰，腰肢纤细，长袖宽云。</p>
众人只觉看到了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朝他们徐徐走来。</p>
她每一走，仿佛脚底自有莲花盛开。</p>
晚风轻吹，她的衣角缥缈，如仙宫的霞云。</p>
林婉儿知道这件嫁衣会很惊艳，但也没想到能惊艳到如此地步。</p>
自己的嫁衣与它相比……不，根本就没法儿去比。</p>
“新娘子，跨火盆！”</p>
喜婆笑着说。</p>
孟芊芊轻轻跨过火盆。</p>
檀儿跟在她身后，蹦了过去。</p>
她古灵精怪的样子，逗笑了看热闹的宾客。</p>
林婉儿突然从嫁衣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望向出现在新娘子身边的檀儿与半夏。</p>
陆玲珑也认出来了：“那两个人不是檀儿与半夏吗？她们跟着新娘子做什么？”</p>
林婉儿的心底涌上了一个念头，很快，她捏紧了手指摇头：不，不可能！</p>
新娘子明明是苗疆的千金，这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孟小九是大都督的侍卫，一定是大都督派她保护新娘子，一定是这样！</p>
大殿里，又有人吆喝了一嗓子：“要拜堂了要拜堂了！”</p>
这下，再也没人坐得住，全涌去正殿看一对新人拜堂。</p>
喜婆站在喜堂里，笑着说道：“请长辈入座！”</p>
“大都督的爹娘来了么？”</p>
“没听说啊。”</p>
在一阵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中，孟天澜神采飞扬地坐在了长辈的席位上。</p>
郁氏的脸色狠狠一变，怎么是他？</p>
“这谁呀？”</p>
一名宾客问。</p>
另一名刚打听到消息的宾客说道：“听说是新娘子的三叔，新娘子爹娘不在了，由他来做高堂。”</p>
以叔代父不奇怪，可哪儿有拜新娘子家的高堂的？又不是入赘。</p>
没喝二斤烧刀子想不出这主意，可谁让全天下最不按规矩办事的就是陆沅呢？</p>
陆沅与孟芊芊各抓着红绸的一端，缓步走到喜堂正中央。</p>
孟天澜笑得合不拢嘴儿，若不是耳朵挡着，嘴角几乎要咧到后脑勺去。</p>
陆沅对着他行了一礼：“有请三叔，为我与芊芊证婚。”</p>
孟天澜压压手道：“好说好说！赶紧拜堂！”</p>
听到这里，郁氏彻底呆住了！</p>
芊芊……是那个丫头吗？</p>
孟家再没第二个芊芊了！</p>
安远侯感慨道：“是新娘子的三叔，能做大都督的高堂，真是让人羡慕啊。”</p>
郁氏捏紧了帕子，她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明明早就嫁人的孟芊芊，为何又成为了都督府的新娘子。</p>
她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她没与那丫头一拍两散，如今做上高堂的人应该是自己！</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