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海汉出兵攻打平户藩，对葡萄牙和荷兰在日本的贸易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好在他们并非海汉的主要目标，倒是没有在交战过程中遭受人员损失。 不过海汉将平户城夷为平地的做法，彻底断绝了平户藩东山再起的可能性，葡荷两国设在平户的商馆，也不得不全都迁往了长崎，与派驻当地的机构合并。 当时苏克易也有类似于现在苏永山的想法，认为海汉并不打算在日本落脚，但没过几年海汉便宣布要在佐世保湾设立永久军事基地，苏克易方知海汉并非对日本毫无兴趣，只是看不上平户岛那块地而已。 但令苏克易也感到不解的是，海汉占领佐世保湾建立军事基地之后，并未以此为桥头堡在日本攻城掠地，而是极为克制地就此打住，没有再在日本扩张地盘。 似乎海汉建立这个军事基地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保持对日本的威慑，而不是为了征服这个岛国。 而此次日本九州地方势力与德川幕府之间的矛盾，如苏克易这样的明眼人当然看得出海汉从中操纵的痕迹，但他仍不明白的是，海汉为何要挑动这样的冲突。 如今看来比较合理的解释是，海汉可以利用日本的内部矛盾，向各方势力出售大量军火，并以此在日本谋求更大的利益。 但这也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最显着的一点，就是这种应该不声不响赚大钱的事情，海汉为什么要公诸于众，还邀请各国政要到日本来进行所谓的考察和调解。 给外界的感觉，就是海汉巴不得全天下所有的国家都能关注日本，一起来观摩这个国家的内战，这显然不只是为了销售军火这么简单。 这是要以日本作为范本，给各国带来一点小小的震慑，还是海汉抱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苏克易仅凭目前掌握的信息还难以分辨清楚。 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海汉为此做了这么多的布置，所谋必定甚大，日本这地方接下来只怕是会有一场大难。 不过削弱日本，对荷兰而言也没有什么坏处，毕竟如今日本为数不多的对外贸易渠道几乎都落入了海汉及其追随者之手，要是局面乱起来，说不定荷兰反倒是能得到另辟蹊径的机会。 同样意识到这种状况的，还有代表大明来到这里的岳仕宗。 要论权谋这一块，大明与海汉之间的差距显然不会像科技领域那么大，海汉在日本用的这些手段，岳仕宗已经隐隐看出了一些路数。 他认为海汉应该是想一劳永逸地解决日本这个隐患，但暂时还看不出局势将会如何发展。毕竟对于冲突双方的实力，他了解的信息实在少之又少，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 虽然大明如今与日本已经完全断绝了联系，但岳仕宗对海汉在日本搞事还是乐见其成的，这样至少能间接帮大明分走一部分压力。 只是岳仕宗虽然能看懂海汉制造的这个局面，却难以跟其他人分享自己的观点。来这里看热闹的国家不少，但愿意跟大明站一起的却几乎没有，他的任何分享举动，恐怕都会很快传到海汉人耳中。 鉴于这样的环境，岳仕宗也只能保持缄默，对日本发生的状况不作任何评价。 同时他也暗暗感到庆幸，如果海汉要在大明策动大规模的内战，恐怕要比操纵日本容易多了。 收买大明官员这事，海汉是一直没停过。只要海汉愿意，要在大明腹地再扶持几个许心素出来，并不是多大的难事，但到目前为止，海汉似乎都没有尝试用制造内战去削弱大明。 或者说，海汉是选择了正面对抗的方式，来实现对大明的蚕食。 是海汉心善？岳仕宗可不会这么认为，他更愿意将这看作海汉自恃实力强劲，就是要在战场上击败大明，以此来建立其威权形象。 抵达佐世保湾的第二晚，海汉再次安排了酒井忠清与锅岛光茂的当面辩论。 在经历了昨晚的辩论后，考察团的嘉宾们都已经明白了这两人的辩论目的，是要为己方阵营争取来自国际社会的支持。 以谈判的方式来解决矛盾冲突，这在国际关系中很常见，但在这两方之前的辩论中，似乎并没有多少解决问题的意愿，而是都在试图指责对方的错误，将自己塑造成正义一方。 而且海汉似乎也并未表现出调解矛盾的意愿，却在诱导各方作出支持其中某一方的选择。 在这场辩论中，锅岛光茂一扫昨天的窘迫被动，发言时显得信心十足，竟然要求德川幕府立即停止篡权，将统治权还给位于京都御苑的天皇并听候发落。 如若不然，九州联军就将会秉承正义，讨伐德川幕府，为天皇讨回权力。 锅岛光茂此话一出，席间顿时一片哗然。 很多人此时才知道原来德川幕府是大臣篡权，而真正的统治者已经被架空成了傀儡，以至于外界只知幕府，而不知还有天皇的存在。 但在场这些人所属的国家，除了海汉之外全都是君主制，对于权臣架空正主的行为，那自然是相当痛恨。哪怕有些国家的当权者自己就是权臣上位，那也不会将此视作正途。 锅岛光茂此言一出，酒井忠清所代表的幕府顿时就成了反派。这时候再说什么“幕府代天皇治理天下”之类的废话，也难以洗白幕府的实际性质了。 锅岛光茂当然也并非什么效忠天皇的守旧派，他之所以拿此事攻击幕府，当然就是昨晚石迪文给他递的点子。 如此一来，九州联军就成了维护皇权正统的一方，而德川幕府却成了被当众揭穿的窃国大盗，双方所处的位置立刻发生了倒转，锅岛光茂也迅速占据了上风。 最后酒井忠清被逼无奈道：“九州联军若有本事，就自行去京都请天皇陛下露面发声，革去德川将军的官职。” 锅岛光茂毫不示弱道：“你放心，联军一定会去，到时候可别出来讨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