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初五年三月七日夜,他将玉玺等相交,卸下通天冠,犹如初来长安时般身着月白衣袍,在太极殿中与身侧人一一拜别。</p>
许鹤山白发高束,面目仍是青年面目,眉间仍存浩然气,向他抬手而笑。</p>
秦烨已领金吾卫大将军事,向他行军中礼,扬眉笑道:“金吾不禁,何须我?”</p>
林霁华披甲持剑拜道:“不负所托。”</p>
何昶已由兰台入御史台,望向他时仍存初见时恭谨之态,脊梁挺直,对他行礼:“谢君成全一纯臣。”</p>
二更持榆木佛珠,向他合十。</p>
王芙着红官袍,怀中抱着那滚灯。</p>
待到谋划中的时辰到,太极宫中钟鸣九声,李无伤捧着遗诏跪在殿前,高喊皇帝大行。李鉴一身白衣,自太极殿侧阶下,孤身向着延明门走去。他走得很快,仿佛怕钟声真的将自己追上,身侧宫灯明明,一直亮到天际。</p>
李鉴知道自己会这样离开。</p>
此日之后,他身前帝王事全部入土,天下缟素。很快,除却史书,无人会再记得他,只有本朝读书人在写作书策时要避开一个鉴字。空印案,相辉楼,云中城与天下之事,如梦幻泡影,散入尘埃,落定掌中。</p>
他感到身上的枷锁与那“不得善终”的沉疴都渐渐自身上剥落。</p>
在旁人看来,踏入这太极宫便能无所不能、斩尽不平,他却知道一定要再走出去——来时一人,了却不平事罢,去时天下无虞、我仍是我,没被任何权欲、仇恨与嫌隙所绑缚,没有忘记所求之物究竟为何。</p>
深渊之上求自由。</p>
他接过一切后又放下,将要轻捷地去趟过真正属于自己的浅溪。</p>
钟声止息,李鉴猛地停下,回身望向夜幕中的太极殿。那大殿如巨兽,却不露凶色,只是这样无言地望着他。万物归于寂静,他与这永初二字,剎那间隔海。</p>
“李翰如!”</p>
李鉴回过神,转眼望见孟汀站在宫门侧,手中牵着青骓。孟汀就这么看着李鉴,笑了,展开双臂,注视他自那昏沉的长道间奔过来,披着这数年间的风雪,落在自己的怀中。</p>
他撩起李鉴的长发,绕在指尖,抬起手去对那天上一轮明月。</p>
明光无瑕。</p>
而后,他听到李鉴道:</p>
“我们一起走吧。” 随意到哪里,哪里都好。逃出此间,纵马天地,不再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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