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拜见庄太后后，我就每天提心吊胆。我不愿争宠，更不想戕害其他妃嫔。但她权势滔天，我根本无法与之对抗。以我的身份和背景，也不可能转投西党麾下。如今唯有先靠近荣贵嫔等人作缓兵之计，尔后再作打算。</p>
庄太后上次发话，可让我予取予求，于是我带着杉木古琴[2]，去长安宫给荣贵嫔道贺：「娘娘上次一曲《平沙落雁》[3]技惊四座，让嫔妾钦佩不已。嫔妾偶得良琴，就想到献给娘娘，以贺娘娘晋升之喜。」</p>
她试弹了几句，连声赞叹：「这可是华大师亲斫[4]？音色清亮雄厚，又是百年杉木所制，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琴，多谢妹妹割爱。」</p>
其实我不太懂古琴，不过这琴是妍贵妃的私藏，必然是上品。妍贵妃练过琴歌[5]，对古琴亦略有涉猎。其实她也舍不得这琴，只是不敢违拗庄太后，才不情不愿地交出来。</p>
我热情道：「娘娘好眼力，这琴正是华大师所制。其实嫔妾选秀之时碰见过娘娘，见娘娘穿一身紫衣，端庄优雅，已觉娘娘鹤立鸡群。如今见娘娘大放光彩，就格外替娘娘高兴。」</p>
她亲切地应：「本宫记得，妹妹那天也穿紫色，本宫当时已想上前结识，只是丽贵人前来问好，便只好作罢。」</p>
我记得，荣贵嫔当天顶着全副金头面，对我莞尔一笑。她虽五官标致，但后宫美人不少，妍贵妃妖冶，佳贵人清秀，雅嫔高雅，丽贵人艳丽。论气质，荣贵嫔就远不及她们。而且不知为何，她眉间总有鼓挥之不去的哀愁，却不似林黛玉般有灵气，只让人感到压抑。老实说，她最大的优势只是名门出身，这亦是我讨好她的唯一原因。</p>
我收起心计，假作懊悔：「嫔妾当时也想上前搭话，都怪嫔妾犹豫不决，才错失良机。」</p>
她连说几声「无妨」，又轻叹：「有心争似无心好[6]呢。」</p>
「有心争」是何意？她该不会说我别有居心，存心接近她吧？我想起卢家的势力，又忆起庄太后的威胁，便一时烦乱，生硬地转移话题：「娘娘说的可是《西厢记》？」</p>
她笑容忽然变得僵硬，移开视线后，才答：「妹妹听错了，本宫没有说话。」</p>
我忽然想到红楼梦的剧情：薛宝钗发现林黛玉偷读戏本子，就狠狠训斥林黛玉，说读《西厢记》、《牡丹亭》会让人移了性情[7]。</p>
这虽不是把柄，但或许是天赐良机。我多番盘算后，决定剖白心声：「娘娘不必担心，嫔妾嘴严，也不是卫道之士。嫔妾一直不明，为何女子能读《野有死麕》[8]，却不可读《西厢记》？古时仲春之月，奔者不禁[9]。难道文王之化亦是鼓吹淫奔吗？」</p>
荣贵嫔闻言，惊诧不已，但又随即摇头轻叹：「妹妹……唉！但凡女子都渴望‘生者可以死’[10]之情。只可惜，侯门贵女都注定为家族而活。人生茫茫，谁又问过我们心之所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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