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秀一本正经，“我听说了，曼玉和青霞时常在欧洲的海滩上裸泳的，你要是经过某处沙滩，朝海里大喊她们的名字，她们就会浮出水面给你打招呼。” “你吃错药啦？”</p>
马小玉这样骂着，脸上却陷下去两个梨涡，然后她的手轻轻一推，尹秀便一头栽入了瑶池之中。</p>
冰冷，刺骨，好像在蒸汽机组里转了一圈的冷凝水，尹秀顿时感觉呼吸一滞。</p>
与此同时，他的气管里感觉一下被冰碴灌满，就连肺里也产生了奇异的气泡。</p>
他抬头往上看去，马小玉在上头跳下，倩丽的身影破开水面，泛起层层涟漪。</p>
……</p>
雨，磅礴的暴雨，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幕，打的这钢铁与木头拼接在一起的船儿似乎也颤振起来，随时要散架。</p>
李崇虎拨开已经发潮，带着霉点的帘子，往外看去。</p>
铁一般的大海上风起云涌，一个高过一个的浪头如山一般撞来，好像是无数座山峰倾覆，随时要将这蒸汽轮船掀翻，吞入海里。</p>
他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怀里尚在襁褓之中，啼哭不止的婴孩。</p>
“这位兄弟，你是来帮我的，还是劫我的？”</p>
李崇虎突然转过头来，看向正坐在船舱里发呆的尹秀。</p>
尹秀愣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问道：“这个小孩，起好名字了吗？”</p>
李崇虎高兴地点点头，“李子雄。”</p>
“李子雄……”</p>
尹秀喃喃念道：“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p>
“你听过也不奇怪。我是修道的，对钱财，地位之类的并没有什么想法，也没什么奢求。</p>
我自己都是这样子，自然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儿子的身上，希望他有天大富大贵，光宗耀祖了，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p>
就像我说的，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要求别人完成，本身就是很过分的事情，所以我对他没什么要求。</p>
甚至他以后做不做道士，那也没什么要紧的。</p>
我只希望他能做个正直，热心，善良的人，做个对得起自己的人。”</p>
尹秀一脸唏嘘，“要对得起别人很简单，别做错事就行，可要对得起自己，实在是难上加难。”</p>
“朋友，你年纪轻轻，却似乎有很多感慨啊？”李崇虎好奇道。</p>
“说不上感慨，只是一点无聊时的思索和臆想而已。”</p>
尹秀望向窗外，这时外边的风雨依旧，只是在远处，隐隐有了一些港口的轮廓。</p>
尽管离得很远，但尹秀依稀认出，那是天星码头。</p>
原本不是海员，绝没有一眼就认出哪个港口的本事。</p>
可是恰巧，上一次尹秀到达天星码头，还是去杀袁天望的那次，所以他难免印象深刻。</p>
这个港口，三十年来未曾有过什么变化，只是此时的港口，少了几艘大船，多了几架舢板而已。</p>
“朋友，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p>
“什么？”尹秀回过神来。</p>
“我问，你是来拦我，还是来帮我的？”李崇虎重复了一遍。</p>
尹秀淡然道：“我帮不了你，也不会拦你。”</p>
“嚯！”</p>
李崇虎有些惊讶，“我原以为所有人都对那东西感兴趣的。”</p>
“天师令剑，是吧？”</p>
尹秀看他一眼，“一柄有些重，没开刃的剑而已，没什么特别的。”</p>
“哦？你见过？”李崇虎一下来了兴趣。</p>
“不止见过，还拿过，我之前用一本账本换了它，原以为有什么厉害的地方，结果后来我发现它用来砍人也费劲，所以干脆就躺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吃灰了。”</p>
李崇虎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尹秀胡说八道，还是笑别的东西。</p>
顿了顿，李崇虎赞同道：“天师令剑，确实是一柄没什么大不了的短剑，但它是一个象征，属于天师的象征。</p>
除了马家的天师，还有龙虎山天师府里的那几位不需要这东西外，这天下之间，任何一位天师的册封仪式，都需要这东西做象征。</p>
比如钦天监的大国师，册封典礼上除了要有皇帝的册封，还要有天师令剑，如此才算是得了上天承认，正式继承国师之位。”</p>
“但是，你把它从大内偷了出来对吧？本来太后</p>
尹秀没来由地说出了这句话。</p>
与此同时，他也惊觉，自己正身处一段三十年前的往事之中。</p>
“也可以这样说。”</p>
李崇虎无所谓地点点头，“我是故意的。”</p>
“当然是故意，难道还能是你进去大内溜达一圈，正好少一件小孩的玩具，随手带走了不成？”</p>
尹秀还是看着海面。</p>
“你自然是走了，可是很多人要为此脑袋搬家，就是不死，很多人的余生也要为这件事情负责。”</p>
“朋友，你能预知未来？”李崇虎突然问道。</p>
“不能，”尹秀面色如常，“我要是有这本事，我应该在天桥底下摆个摊子算命，而不是在船上摇来摇去。</p>
这件事一做，你的朋友，小孩，许许多多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p>
李崇虎低着头，“你是说，我对不起他们？”</p>
“对得起自己就好，你说的嘛。”</p>
尹秀敞开领子，使得自己胸口没那么烦闷。</p>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问一句，为什么？”</p>
“我不是个擅长说清道理的人，不管是除妖还是捉鬼，我只管做事，不管说。”</p>
李崇虎笑笑，“我只是觉得，有这么一件事情摆在眼前，我不做的话，以后可能会后悔，而且这还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p>
在道家的学说里，一棵树老了，枯了，那就该物尽其用，不管是把它伐倒做肥料，还是劈成柴火，都算是善用了它的好处。</p>
唯独不应该做的，就是让它烂在地里。</p>
我门伐了树，看似是破坏了林木，违反自然，可实际上，却是用刀斧为别的林木开了一条生路。</p>
朝廷已经太老，太过腐朽了，像是一棵已在林中伫立了许多年，但是不再生长，从内里到外边都在渐渐腐烂，干枯的参天巨树。</p>
它已是死物，但偏偏又挡住了别人的光，所以我想将它伐去。”</p>
“仅凭你一人之力，做不到，而且你只是偷出了天师令剑而已。”</p>
“我知道。”</p>
李崇虎点头，“总得有人做一个，不管是往里头投下一颗火星子，还是发出一声喊叫，一个人做了，别人就会跟上，这就足够了。”</p>
尹秀没答话，而是望着海面。</p>
“你在看什么？”</p>
“没什么，靠岸了，走吧。”</p>
他率先起身。</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