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吃上几顿也成啊”，郑桐道：</p>
“你看看现在，这都已经断粮，哎，跃民，要不咱去白店村找奎勇、子元他们，先混上一顿，看看能不能让勇哥接济咱一点。</p>
你小子不一直惦记那叫秦岭的妞儿嘛？正事、泡妞一点没耽误，一箭双雕啊。”</p>
“双雕个屁”，</p>
钟跃民道：</p>
“我对那妞儿是挺感兴趣的，但人家对我没意思，你们这一天天没听见？奎勇跟人姑娘隔三差五搁咱对面山头唱情歌，我看这秦岭多半对奎勇有点意思。”</p>
他心里其实挺疑惑的，先前有几次听到这姑娘在对面山头唱陕北特色的酸曲，那嗓音空灵、清澈，优美，又带着浓浓的悲凉、萧瑟之意，跟眼前这片昏黄贫瘠的黄土地，很是应景。</p>
他之前也跟村里放羊的老汉学了几首信天游，对这种带着浓烈陕北风格的酸曲近乎着迷，本想着找机会跟这姑娘对唱一番，</p>
哪知这妞儿的曲风说变就变，前些天还听她唱什么</p>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p>
我低头，向山沟，追逐流逝的岁月！”</p>
虽还是关于陕北的人情事物，但整个意境完全不同，激情、欢快取代了原先的苍凉、寂寞，加上人跟奎勇的‘你情我浓’，</p>
他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这奎勇不管是跟周晓白好，还是跟现在的这秦岭谈对象，</p>
他总有种被人‘横刀夺爱’的感觉，怪怪的，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p>
感觉活在人影子里。</p>
“还有啊，奎勇他们插队的白店村，虽跟咱不是同个公社，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到冬天断粮时节，整个村里也都拖家带口跑去县城要饭，跟咱这儿一样，都是老传统了。</p>
现在又不是在京城，奎勇他那买卖估计早就停了，这日子怕是也过得紧巴，你好意思跑去蹭人饭？”</p>
“唉……”</p>
钟桐摸了摸瘪进去的肚皮，道：</p>
“这不成，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特么不是光凭意志就能扛过去的。”</p>
“就是了”，曹刚道：</p>
“明儿还得干活，这滴水未进，我怕是镢头都提不起来了。”</p>
钟跃民从炕上下来，穿了鞋子，一句没说便出了门，</p>
郑桐在后面喊，“哎，跃民，你干啥去？”</p>
钟跃民头也没回回应着，</p>
“不说肚子饿嘛，劳资给你们化缘去……”</p>
拐个弯就来到隔壁女知青的窑洞，里头几个姑娘正在灶台边忙乎着呢，钟跃民嘴一咧，笑呵呵的走进去了，招呼着，</p>
“呦，做饭呢？怪香的，做啥玩意？”</p>
几个姑娘见来人，看其面上神色，多半知道人过来用意了，蒋碧云没给人好脸，</p>
冷冷道：</p>
“钟跃民，你过来有事啊？”</p>
“没事，没事”，</p>
钟跃民围着灶台，眼睛跟雷达一样，死死锁定着那锅里蒸着的馍馍，嘴里清水都渗出来了，</p>
嘴里胡扯着，“就随便溜达溜达，看看你们吃啥，是不是跟我们一样。”</p>
一个女知青李萍笑着道：</p>
“跃民，你就别在我们这演戏了，刚你和郑桐、曹刚两人在隔壁这嚷嚷的，隔几里地都能听到，这月刚过半你们就断粮了，这粮食你们咋吃的？”</p>
钟跃民见三人都知道了缘由，也就不演戏了，重重叹口气，道：</p>
“你们没听说过那句话嘛？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们七个男知青，眼下这年纪，都是在长身体，新陈代谢也快，对吧？</p>
上面分配的那点粮食，哪里够啊，没办法，我们也想把那米粒给掰两半吃，但不允许啊。</p>
哎，王虹、李萍，你看咱都是京城来的，能分配到一个大队里当知青，那就是缘分，跟你们商量个事呗？”</p>
“什么呀？”姑娘们已经都猜到了。</p>
钟跃民搓搓手，道：“也没什么，问你们借点粮食……”</p>
“不借！”</p>
没等说完，蒋碧云当即给拒绝，语气没一点余地。</p>
“我不白借”，钟跃民不死心，道：“下月发了粮食立马还你们，多还你们一些，上利息的，这不亏吧？”</p>
“呵呵！”</p>
蒋碧云冷笑声，</p>
“钟跃民，你就别在这费口舌了，当初可是你提出来，要跟我们女知青分开做饭，那就请你遵守先前的承诺，我们不差你那点‘利息’，你啊跟别人借去吧，</p>
要没什么事，你走吧，我们要吃饭了。”</p>
冷个脸，一副生人勿近姿态，对于这般态度，钟跃民其实也都习惯了，他心里挺纳闷的，为什么这姑娘对他怨恨这么大，就因为他们先前在京城时对人耍流氓，还是说来这边后，他这嘴花花，开了些玩笑话，说什么‘狼多肉少’，</p>
这姑娘记恨上了？</p>
一时也琢磨不明白，见人这样，知道是没戏了，拍了拍手，</p>
“行，你们吃饭吧，我出去了！”</p>
悻悻出了窑洞。</p>
待人一走，王虹道：</p>
“碧云，其实咱还有些粮食的，分他们一些也没事，大家毕竟都京城来的，往后日子还长着，大家互相扶持下，总归是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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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了，碧云”，李萍也道：</p>
“没必要闹这么僵，你别看钟跃民平日里玩得疯，没个正形，但也有自尊心的，这跑来咱这儿借粮食，想来也是做过思想斗争的。”</p>
“他还有自尊心”，蒋碧云哼道：</p>
“李萍，王虹，我不是心疼粮食，我……我就是看不惯钟跃民这人吊儿郎当，那一副流氓样儿，就因为他是大院子弟，就能给我们制定规则，制定了，却又要反悔，都要由他来说了算嘛？</p>
凭什么？！”</p>
李萍两人也不知道人蒋碧云为什么对钟跃民有这么大怨恨，或者说是针对其大院子弟的身份，也没再多说。</p>
夜！</p>
点灯如豆，灶台上的煤油灯，火光微微晃动，时间也才七点来钟，不过钟跃民、郑桐等七个男知青，这会都是早早上炕，并排睡下来，不时能听到“咕咕咕……”饿肚子声，也不知是谁发出的。</p>
郑桐道：</p>
“志民，你把煤油灯灭了啊，咱都躺下来还点着干嘛？浪费煤油。”</p>
钱志民道：</p>
“灭了也睡不着觉，还是留点光，能感受些光的‘温暖’，我这肚子就没那么烧心难受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