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p>
风。</p>
光。</p>
玻璃碰撞的声音逐渐变成陈旧的曲调，又像老式收音机的沙沙声，最后是很低很低的说话声，又或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声。</p>
“……”</p>
他牢牢攥住了那个人的手臂，在五感丧失的失重感里窒息了很久，才找回自己说话的声音。</p>
“你、在、干、什、么？”</p>
声音很低，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正确的音节，挣扎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极限。</p>
看不到任何东西，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他小时候很熟悉这种感觉，等习惯后就学会将意识抛到最深层去了。反正维兰德需要他，而且，他知道自己其实能彻底醒来。</p>
好冷。</p>
体表在沁出冷汗，到底是冷还是热也分不清楚，再等几秒就难以忍受，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回答——</p>
“抹平我的失误，”有个跟维兰德很像的声音说，“你的故事里不需要我，只有他就够了。”</p>
“你敢。”他蓦地睁开眼睛，墨绿色的、几乎失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看。</p>
黑发，不是金发。</p>
在模糊的光影里，他看到的确实是赤井务武，而不是维兰德，不过此刻他也没能去想到底哪边才是伪装的结果，因为就在他的视线里，一片血红色正在往下流，汇聚成一片小溪，却一点血的味道都没有。</p>
重叠的记忆正在将一切覆盖，他看到的风景有一瞬间的变化，又被他狠狠赶回到脑海深处。</p>
赤井务武捂住了他的眼睛：“别睁眼，我没打算做别的。”</p>
黑泽阵要保持清醒，他咬了咬牙，还是把眼睛闭上，只是记忆的“噪音”依旧在脑海里徘徊。</p>
他喘了口气，在当场杀了赤井务武和等会儿再动手之间选择了后者，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准确的音节：“你所谓的抹平失误，就是抹平我的记忆？那可真是够平的。”</p>
赤井务武沉吟了一会儿，解释说：“没那么严重，只是把你记忆里的我换成维兰德本人，他是在完成夙愿后死的，我只是替他来跟你见过几次面。”</p>
“你以为我会同意——”</p>
“所以我不打算提前告诉你，维兰德也说过其实你只是不反抗，只要你想就能在这个过程中醒来，我也做好了你会质问我的准备。”</p>
“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p>
黑泽阵的情绪有一瞬间的失控，不过他很快又重新冷静下来，反正维兰德那个人是会记录资料的，赤井务武看过也在情理之中。分不清冷热的感觉依旧，但身体的感知正在一点点回笼，但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p>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赤井务武打算做什么，但黑泽阵也不可能不同意今天的提议，因为他不能忍受过去的阴影一直笼罩着自己，更无法忍受意志永远被扭曲、与事实和理性相悖的现状。</p>
他甚至做好了再给人做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醒来的准备，唯独没想过赤井务武要做的是这个！</p>
毫无商量意味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该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让双腿断了没法离开城堡的维兰德多活几年不好吗？”</p>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要把自己和维兰德彻底分开是吗？</p>
因为知道维兰德已经死亡，而不是留在城堡里的，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只要我不记得，所有的一切就可以都是任你编写的故事，包括十三年前的一切。</p>
黑泽阵发觉自己比想象得更冷静，他甚至还有心情问问题：“【A】是谁？”</p>
赤井务武也有心情回答：“我，跟维兰德没关系了。坏事都是我做的，反正我们本来就很熟。”</p>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的：“我不同意。”</p>
“都到现在的地步了，我也没打算征求你的意见。就跟你说的一样，我有我的立场，如果你把我的情报说出去，对我也很不利，所以现在……”</p>
“换个理由，”黑泽阵冷冷地说，“你知道我不会透露你的任何情报。”</p>
“那是维兰德的，不是我的。不过也是，我没想到更好的借口，就这样吧。”</p>
“……”</p>
黑泽阵觉得，赤井家的人确实不怎么会说话。他深呼吸，甚至没感受到胸腔里有空气，只有酒精残留的刺痛感和血味残留在神经末梢。</p>
他说：“我不会因此改变，也不会好哪怕一点。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我从始至终都接受死亡、尊重死亡。你编的故事再圆满也有被戳破的时候，到时候别怪我去杀你。”</p>
没人回应。</p>
是默认随便什么时候去杀他吗……这家伙……</p>
赤井务武忽然问他：“你真能分清我和维兰德吗？Juniper。”</p>
怎么可能分不清？</p>
黑泽阵刚想说什么，就有人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个声音在他背后说：“别难为他了。”这才是赤井务武的声音。</p>
……谁？</p>
“他死了，”很像维兰德的声音对他说，“你我都很清楚，所以，这里是现实吗？”</p>
哈。什么把戏。二十多年前的场景，还真是让人觉得熟悉——准确来说，不管是什么都根本忘不掉。</p>
黑泽阵显而易见地变得恼火，他当然清楚这里是现实，也知道维兰德早就死了，只是他有一瞬间没能分清现实和被扰动的记忆。赤井务武知道他记忆的问题，要让他想起某段确切的记忆也很容易……</p>
但有什么意义吗。</p>
他问自己。没问那个人。只是在问自己。明明他的记忆本身只是可以随意删改的筹码不是吗？这段记忆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不需要的时候甚至可以随手丢掉——现在做不到，但如果可以的话他确实不打算再想起来。</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