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打断了他们的拍摄进程, 导演抓了抓原本就没有多少的头发，指挥剧组暂停工作, 暂时转移到空旷的地方避难, 等地震结束后再继续拍摄。他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那个少年主演、名为工藤新一的侦探却冲出雨幕, 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喊：</p>
“别管那些了！东京塔倒了, 信号马上就会断, 这种程度——这种震级的地震，如果震源在海里很有可能会引发海啸！到时候没人能来救我们！”</p>
暴雨掩盖不了他的声音。</p>
工藤新一站在剧组的遮雨棚下, 用手指将湿漉漉的头发拢上去，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声音平稳地道：“撤退。”</p>
无论是湛蓝色的眼睛，还是他脸上的表情，都冷静到了极点。</p>
不像个还没成年的年轻人。</p>
导演从工藤新一的脸上感受到了事情的严峻性，毕竟导演是国外来的，对东京附近地震的情况，当然还是生活在东京的人比较了解。</p>
他迟疑片刻，让剧组的人准备离开，但还有相当一部分搭建好难以短时间内拆除和回收的道具……导演在心里计算着需要的时间，却被少年侦探抓住了手臂。</p>
工藤新一一字一顿地说：“现在，立刻撤退。”</p>
视频通讯已经变成了连不上的状态，地面已经停止了晃动，但以震动持续的时长来看，海啸大概率会在一小时内抵达岸边。</p>
电影的拍摄——电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算他直接把贝尔摩德的电影搞没了也没关系，毕竟从昨晚开始，被摧毁的组织就已经成为了历史，这部电影还能不能上映都很难说。</p>
名侦探盯着导演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导演先生，其实你知道‘那个组织’吧。是克丽丝·温亚德说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剧组离开这里的？”</p>
他在遮雨棚的光线里看到导演的表情，对方动了动嘴唇，但没能发出声音。</p>
又或者天地间太过嘈杂，根本听不清楚。</p>
工藤新一对一直在附近忙来忙去的两个场务说：“安藤先生，冬月先生。”</p>
两个人停下了动作，走到了他们面前。</p>
导演看那两个毫不起眼的人拿出属于公安的证件，而那个神情冷静的少年放下手，湿漉漉的头发却没有再垂落下来，他不容置疑地说：</p>
“贝尔摩德肯定没想过会发生地震的情况，只是不想让我离开剧组，好了，导演先生，我们该走了。接下来听我的——啊，我在为公安做事。”</p>
……</p>
上午6:35。</p>
东京塔大楼倒塌的废墟里，诸伏景光艰难地撑起身体，从胸腔和腿部传来的痛感让他稍微清醒，随后剧烈的头疼随着身体的移动袭来。</p>
他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枪，不确定具体打中的位置，但应该没有伤到肺，这暂时还不算太碍事；麻烦的是被压住的腿和正在流血的头，诸伏景光抹掉脸上的血，试着挪动身体，却没能做到。</p>
他压抑住想要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咬着牙忍着痛苦看向周围的环境。</p>
东京塔的钢架结构砸落、大楼发生爆炸的时候，诸伏景光很幸运地活了下来。</p>
现在他被困在曾是大楼的废墟下层，有雨水敲击钢架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位置传来，不远处有汇聚而成的溪流从更下方流过的响动。手机早就不在身边，通讯频道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地面刚刚在晃动，过了几十秒又停止，诸伏景光听到这座废墟二次崩塌的声音，知道他得尽快离开这里。</p>
首先，他得把自己的腿从钢筋和倒塌的楼板下面拯救出来。</p>
“啪嗒。”</p>
是脚步声，和正在接近的人，以及撞到什么东西的声音。</p>
诸伏景光很快就看清了来的人是谁。他昏过去只有短短几分钟，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能找到他的，也只有——向他开了一枪的同事。</p>
同事的一条胳膊断了，简单地做了包扎，穿过已经辨认不出来是什么的废墟，出现在他面前。</p>
断裂的钢筋拦住了对方的去路，但枪支已然上膛。</p>
诸伏景光低头咳了几声，吐出喉咙里的血和灰尘，才低声说：“绪方，我记得你父母都是警察，父亲殉职，母亲因伤退休，跟组织不应该有任何关系。”</p>
如果不是身份足够清白的人，是不可能被Zero安排到他身边的。</p>
正是因为对叫做绪方的同事的背景一清二楚，诸伏景光才会想问，为什么。</p>
绪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先是放下手里的枪，才用嘲笑般的语气回答：“我确实跟组织没什么关系，我不缺钱，对他们说的长生不老也不感兴趣，还不至于为这种东西动摇。”</p>
那，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呢？</p>
站在昏暗空间里的男人垂着头，好像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解释，很久才说了句：“我真羡慕、不，应该说是敬佩你们这种人，能放下所有个人情绪去执行任务，所以我才没能被选中成为卧底。”</p>
“……”</p>
“我进入公安就是为了组织，为了报仇，所以在得知有卧底任务的时候我就向上级申请，老师拒绝了我，原因是我面对组织的时候做不到完全的冷静。但你可以，诸伏，我很佩服你。”</p>
绪方吸气，然后长长地呼气，好像把一直郁积在心底的某些话说出来，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p>
诸伏景光知道他还有话要说，或者，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那部分，他甚至已经隐约猜到了绪方要说的内容。如果说，有什么能让一个身负仇恨、无法动摇的人背叛，那唯一的可能就是……</p>
绪方低声说：“所以，我本以为你会杀了他，替我——替我的父亲报仇。”</p>
大地深处的声音传递到了地表，余震让原本就不堪重负的废墟进一步坍塌，似乎是上面的结构发生了变化，这次雨水打在钢架上的声音变得更近了。</p>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快要失去知觉，好消息，它现在还有知觉，他能感受到在地面晃动的时候被挤压的血肉，和暂时还没彻底断裂的骨骼。</p>
他试着动了一下，发觉好像能移动一点了。</p>
“你父亲是在十七年前牺牲的，”诸伏景光记得他看过的资料，某种几乎可以肯定的事实已经近在眼前，“杀他的人……是琴酒？”</p>
沉默，或者肯定。</p>
诸伏景光轻轻呼出一口气，发觉绪方没有回答，就说：“出于保密原则，我们没有告诉你，他——”</p>
绪方猛地用手锤了一下旁边倾斜的楼板，声嘶力竭地喊：“就那么想要长生不老吗？就那么想活下去吗？就连老师都说如果能从他身上得到长生不老的秘密会怎么样，那他杀过的人呢？！诸伏，你明明知道他杀了多少人，跟他一起生活不会觉得恶心吗？！”</p>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