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少年的声音是特别冷、特别纯粹的一类，说话的时候不夹带任何情绪和杂音，他穿着黑色的长款手工风衣站在实验室的走廊里，就像这纯白的世界里一抹不应该存在的污点。</p>
但不对，这个孩子应该是意外来到这座研究所里最干净的存在吧——宫野艾莲娜当时是这么想的，虽然后来她发现这话大错特错。</p>
“组织催得很紧，我跟艾莲娜要推进实验进度，暂时抽不出时间回家，你能帮我把这个带回去给我们的女儿吗？”</p>
宫野厚司递给他两个纸袋，里面装的是手工做的糖果和巧克力。</p>
他说自己本来是打算回家的，但组织还有几位审查员要跟他见面，艾莲娜怀孕几个月，不好自己深夜赶路，希望这位同样跟组织有关的银发少年把他们答应给女儿买的糖果带回去，以及告诉她父母暂时没法回去，让她这几天到邻居那边借住一下。</p>
这位父亲双手合十，对黑泽阵恳求道：“因为这里的其他人都很忙……拜托了，另一份是给你的礼物，艾莲娜不小心多买的，请不要介意。”</p>
站在他背后的宫野艾莲娜点点头。</p>
黑泽阵知道“其他人都很忙”是谎言。作为组织重要科学家的两人，其实可以委托暂时没什么事的研究员来做这份工作，但他们来请求他这个年纪很小的信使，多半是怀着“不想让组织的人更多接触女儿”的心思。</p>
但，你们找错人了。</p>
黑泽阵把东西接过来，回答：“可以。这属于我的工作范围。”</p>
他接到的任务是「送去几分不重要的文件，检查研究的进度和宫野一家的情况，确保他们不会背叛」，那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当然也在他的任务范围内。</p>
“哎，请问你是……”</p>
这次开口的是刚才一直没说话，看起来不是很擅长跟人交流的宫野艾莲娜，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安。</p>
黑泽阵转过身，没有问他们家在地址在哪里，就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只留下了一句话。</p>
“组织的代号成员，Gin。你们可以记住这个代号，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p>
那天晚上他敲开宫野家的门，这里是组织安排的住宅，住在附近的都是组织的人。开门的是个警惕心很重的小女孩，宫野明美隔着门小声问他是谁，黑泽阵想了想，说是你父母派来给你送糖的，他们今晚不回来了。</p>
总不能说“你爸爸妈妈在进行很危险的非法实验，我负责在他们准备背叛组织的时候灭口”吧？</p>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圣诞老人吗？”</p>
那天是圣诞节。</p>
“是。”</p>
“太好了！圣诞哥哥！是爸爸妈妈让你来陪我过圣诞节的吗？”小女孩拿到她的礼物，找到里面父母写的卡片，特别期待地问。</p>
黑泽阵看着那张压根没被提到的卡片，又看看个子很矮、要踮起脚才能够到门把手的小女孩，就蹲下来，对她说：</p>
“我还有工作，不能陪你。”</p>
就算是圣诞老人也没有陪小孩子过节的习俗吧，他还要忙着去别人家里送礼物呢。</p>
小女孩有点失落，但还是笑着跟他告别：“那圣诞哥哥路上小心……啊，对了，我可以把妈妈的糖分给你！”</p>
那两个纸包都被黑泽阵塞给了小孩，反正他也不能吃外面的东西，但现在其中一个纸包又被小孩递回来了，幼年的宫野明美眼睛里是亮晶晶的、只属于幼崽的天真的光。</p>
黑泽阵站起来，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问：</p>
“吃晚饭了吗？”</p>
“还没有……”</p>
“等着。”</p>
他给幼年的宫野明美做了简单的晚饭，看着小女孩埋头吃得很开心的样子，而他坐在小明美对面，看着时钟的指针指向十点。</p>
幼年的宫野明美好像真的把他当路过的圣诞老人，跟他说爸爸妈妈又没回来，但是她已经习惯啦，邻居都是些怪人，不想跟他们相处，幸好大哥哥今天来了这里。</p>
她说着说着，就问：</p>
“圣诞哥哥已经吃过了吗？”</p>
“没。”</p>
“爸爸妈妈也经常来不及吃晚饭……那哥哥为什么不跟明美一起吃呢？”</p>
“我不能吃。”</p>
“哎……”</p>
黑泽阵很少跟正常的小孩子相处。不管怎么说，在他的世界里宫野明美是“不正常”的那个“正常人”，所以他只是简单地回答，听刚见面的小女孩说些零零碎碎好像没有尽头的话题，而这个小女孩，以后也只能是组织的人。</p>
她的未来早就被标定，能继续天真下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p>
黑泽阵去收拾餐桌的时候，幼年的宫野明美哒哒到了厨房，说我可以刷碗！天很冷，黑泽阵把小女孩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没管她。</p>
“哥哥为什么不能吃东西？”</p>
“身体不好。”</p>
“真的吗？”</p>
“嗯。”</p>
后来他又去过宫野家几次，但那对夫妇看他的时候眼里就多了几分警惕。</p>
毕竟“跟组织有关的少年”和“这个年纪就能拿到代号的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也叮嘱过自己的女儿不要相信这个银发的哥哥了吧。他很清楚。</p>
所以他只是公事公办地来了又走，没有跟这家人相处的打算；小女孩躲在母亲身后看他，那位也不是很擅长跟人相处的母亲就躲在丈夫身后，只有宫野厚司笑着跟他说谢谢。</p>
那笑里透着勉强。</p>
黑泽阵并不在意。</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