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瑜也没再搭理他，见众人都一脸忐忑不安地望着自己，他呼了口气，也没想着隐瞒众人，组织了下语言，他缓缓开口。 </p>
“其实今日组织大家开这场宴席，是因为有些话想跟大家说。” </p>
“不过在说那些话之前，我还有些其他的话想说。”他轻轻扯了扯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微笑，“我二十四岁来黑山，转眼已是十载有余，这些年来，也多谢大家对我的信任和支持。” </p>
“若不是大家，黑山也不会有今日的繁盛热闹，一直以来，我都没什么家人，但因为有你们，让我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今日，我在此谢谢大家了。” </p>
他站起，微微躬身一礼。 </p>
闻言，满山寨的人哪里还敢坐着，都纷纷站了起来回礼，七嘴八舌地回道。 </p>
“大当家说的哪里话？若不是您收留我等，早些年地里干旱，朝廷又年年加赋税，我等哪还有活路啊？” </p>
“是啊是啊，若不是大当家将我等接上黑山，又教我们开垦土地，出粮出力，我等也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p>
“就是，我们心中都感念大当家的恩德，在我们心里，大当家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p>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俱都是对周子瑜的感激之情。 </p>
周子瑜心中温暖，眼眶微微一热，他眨了眨眼，语气平静后，才继续缓缓道：“多谢各位父老乡亲。” </p>
“能跟大家度过这么多年的时光，我心中也是倍感高兴的。但现在，黑山寨面临的危机……已经算是敲定了。” </p>
“我已与山下的官兵谈判妥当。” </p>
闻言，众人不由屏住呼吸，聚精会神。 </p>
就听周子瑜慢慢道：“官兵答应条件，妇孺老幼皆是无罪迁往云城，从云城重新开始新生活。” </p>
“至于咱们寨中年轻力壮的男子……则是贬为军奴，去北地建功立业，以功换良籍。” </p>
此言一出，顿时就惊起了千层浪。 </p>
家中有男丁的当即就哭天抢地，“怎么就要贬为军奴了？谁不知道北地都是狄戎，那边又正在打仗，朝廷根本就打不赢，都死了多少人了，现在凭什么要我们的孩儿前去堵窟窿？” </p>
“什么建功换良籍，连命都没了，还要什么良籍！就是建功立业也轮不到我们，最后还不是那些军官的功劳……” </p>
“大当家，大当家，我们也不要去云城！我们生在黑山，死在黑山，怎么能背井离乡去云城那么远的地方！” </p>
“就是啊，这长途跋涉的，我家阿姆哪里受得住啊！大当家，这不是要人命嘛？朝廷这哪里是招安，这就是要我们的命啊……” </p>
一时间众说纷纭，若非尊重周子瑜积威甚重，大家都颇为尊重他，大家都该觉得他是卖人了。 </p>
不过还真有人不忿地质问，“大当家，我们这些人本就是活不下去才上山的，现在这样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一个死在本地，一个埋骨他乡的区别。” </p>
“您到底跟官兵说了什么？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条件？” </p>
“就是啊，大当家，大不了我们去跟他那些狗官拼了，也绝不能接受这样送我们去死的条件！” </p>
周羡眼看着他们要怪上周子瑜了，不由眉头一蹙，冷冷道：“够了！” </p>
他一出声，其他人都有些怕，顿时议论声都戛然而止。 </p>
周羡冷眼打量着他们，“这已经是大哥能争取到的最佳条件了。你们莫非以为大哥就愿意接受吗？” </p>
“打，怎么打？如今外面的大阵被迫，西山的存粮被夺，多少兄弟都病亡了，你们一句打，你们又能抗住几个官兵？” </p>
“山下可以从幽州和燕北调集屯兵再来围剿，但我们黑山的人却越来越少了，山上已经有多少坟头了，你们是看不见吗？” </p>
“你们以为大哥想投降吗？是因为不扛打，大哥才忍痛去和官兵周旋。你们是不是还以为大哥拿你们去换功劳了？” </p>
“不，大哥是以自己为罪魁祸首来请求的，你们还只是背井离乡，还能留一条性命。但大哥呢，他身为寨主，是要被押解进京问罪判首的。” </p>
“就这还不够吗？” </p>
“是，云城山高路远，但会有官兵沿途相送，会有谢家军在云城给于庇护，或许前面两年是有些艰难，但只要勤劳肯干，总是能活下来的。” </p>
“北边狄戎侵略，的确危机重重，但本朝军奴立三等功，杀十个敌人人头，就能以功绩换为良籍。” </p>
“以往说起劫掠行商，你们不都挺能耐的吗？每次都争相前往。怎么，轮到狄戎就蔫巴了？” </p>
“大丈夫就该顶天立地，杀敌换功，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欺负几个弱小百姓算什么玩意儿！你们难道还真想当一辈子土匪，然后让自己的孩子也当一辈子的叫人看不起的匪徒吗？” </p>
“是男人就去杀敌立功，然后再娶个好婆娘，好好的为孩子铺路，指不定以后还能去云城跟大家伙儿团聚！” </p>
“在这叫嚣着要跟官兵拼命算什么本事？你们真能打得过几个官兵？咱们现在也不过是占了个地险罢了！” </p>
“一旦官兵以人海战术，推过险要，咱们一样抵挡不住！” </p>
“既然如此，倒不如安安分分地去北地，还能有一线生机！这也是大哥用性命给咱们换来的生机！” </p>
说到这，周羡的喉咙哽咽了一下，很快又挺直了腰杆。 </p>
他的声音夜空里飘散，回荡在众人头顶。 </p>
众人或愕然，或低头沉思，或茫然四顾。 </p>
半晌，终于有人站出来喊了声。 </p>
“是，三当家说得有道理。横竖都是死，何不试试大当家替咱们选的路子！大当家可从来没害过咱们！” </p>
“但是，为什么要大当家死？大当家那么好……”有个年幼的孩子忍不住问道。 </p>
一时间，众人又有些沉默。 </p>
是啊，大当家给了他们生的希望，让他们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却又要用性命替他们铺路。 </p>
哪怕众人都刻意去避开，但小孩子却是最直白的。 </p>
周羡抿了抿唇，转头看向周子瑜。 </p>
周子瑜微微弯起眉眼，起身走到了他身边，微微屈身蹲下，抬手摸了摸小脑袋，低声道：“因为做错事，总是要接受惩罚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