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躲在洗衣间后面,在那两个人进入冷冻库,铁门在身后缓缓关上之后,才敢探出脑袋一点,偷偷看他们往哪里去。 蔸娘看着缓缓关上的铁门,两个人的身影,小声地说了一句:“还真是在冷冻室里面啊……” 安娜忽然小声笑了一声:“人生如戏是吧。” “你们认真点啊,在做事呢!”安迪恨不得给两个人脑袋上打一巴掌,如果是在局里和同事一起行动,他早就开始黑着脸破口大骂了,但这两个帮派人让他并没有那么方便像和同僚那样说话,虽然打心眼里抵触帮派,对他们的都是看不起的态度,但是面对一个看上去无害年少但是又是传闻里说法不一的帮派的新头马时,还是有所顾忌。 他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门开始动的声音让他们不约而同警觉了起来。铁门缓缓打开,那个年轻女人和男性青年一起跨出了门来。 女人穿着旗袍制服,穿着短袄,盘着长长的黑发,蔸娘觉得她眼熟。过了好一会儿,她想起来那是中间人猫夫人给她看的那四张照片的其中一张。那张照片里还照到了中餐馆的大门,她还以为那个穿着旗袍制服的门口招待,只是误入了镜头的人。但从刚刚她和身边穿着后厨工作服的男人说话的语气来看,她在自己帮派里的地位不算很低。 蔸娘又想起她看见的那段模模糊糊的监控录像,画面里抱着苏珊下车的,是一个亚裔女人,有着一头黑色的直发,不过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她在角落里光影的死角里看了几眼那个走出来的女人,不敢多看,怕因为视线太过直接而被对方发现。她心里猜测,也许就是这个穿着旗袍制服的女人,那个神秘的第四个人。 那个年轻的女人,接着电话,语气里不是很耐烦,但是还是强忍着性子,对另一头说:“我知道了,你别哭,哭有什么用啊,给洪生做事的怎么能让别人看见你随随便便哭啊!你在上面等着,我就上去。”说罢,电话都还没挂断,把手机拿开了一点,对着身边和他一起出来的年轻男人说,“你再去试试看怎么弄开那个该死的箱子,还有看好哪个小女孩,我总觉得她情绪稳定得不对劲,不像个六七岁的小孩。” 年轻男人挥了挥胳膊,语气松松散散的:“知道啦阿姐,小孩多半是吓傻啦,不用太紧张啦。” “别吊儿郎当的。” “知道、知道。” 接着,那个女人就踩着低鞋跟的皮鞋,小跑着上了楼梯,鞋跟在地上踏出一串“哒哒哒”的急促响声,连着的,还有铁门开合的“吱呀”声响。 听到了自己的上级走掉,年轻的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躲在洗衣房的三个人,也轻轻松了一点气,毕竟,从现在的情况上看吗,需要解决的只有一个看上去并不太警惕的人,总比同时对付两个人好解决得多。 穿着后厨制服的年轻男人伸了个懒腰,挽起袖子,露出胳膊来,胳膊上是许多黑色线条组成的纹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被揉得皱巴巴的香烟,叼出一根来,站得歪七扭八,懒懒散散地点上。 洗衣房的门发出一声“吱呀”的动静,里头暗淡的冷白色光露出来一点点。这变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但只是抬起眼睛来瞥了一眼。从门缝下窜出一只仓皇的老鼠,拖着细长的尾巴飞快跑过。他发出一声呲笑,嘀咕一声:“看来电线还会断咯。”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还以为又是老鼠,没有再注意。就在他放松了警惕的时候,身后像是忽然出现了一只索命的鬼,两条胳膊紧紧锁住了他的脖子,往后勒住。这个暗处的攻击来的突然,年轻的男人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他说到底是在帮派里工作混迹过不少日子的,让他不至于毫无还击力量,在短暂的惊吓之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就像是肌肉记忆、条件反射似的,没有着急忙慌拉开那双掐住他喉咙的胳膊,而是马上想要扭过身子,往身后的人体上去攻击。 可紧接着,身前又马上跟着扑上来一个人,一把拽住他的一边手,还上手薅着他后脑勺的头发,让他的脑袋被更加难以动弹。两个人的控制,让他需要想办法才能脱离这束缚。 如果没有第五只伸出来的手的话。 蔸娘的任务算得上比较轻松。在安娜锁住男人的喉咙,安迪在前面控制住男人双手和肢体的活动自由,让他没有机会攻击到安娜,前后夹击着不让他动弹的时候,蔸娘顺着他们两个提供的机会,上手把带着占了麻醉药水的面部捂住男人的口鼻,用劲往他脸上按。 安娜掐住了他的脖子,在有限的呼吸机会中,人体不可避免的用力呼吸,但蔸娘用劲按着他的口鼻,让他能呼吸进肺部的都是沾染了慢慢麻醉药的空气。 年轻的男人脸胀得通红,呈现出一副猪血的颜色来,脖子和额头上都起了爆出皮肤的青筋来,蔸娘看得不禁感到心惊肉跳,似乎她现在只要在他的颈侧爆出来的血管上轻轻划一刀,那薄薄的皮肤里就会像喷泉一样涌出红色的汁水,像熟透了的西红柿,用力一点就能捏地变形,里面的汁水都会流光、洒得一地都是,果肉会变得干瘪,扭曲的不成样子。 逐渐的,安迪和安娜感觉到禁锢之下的人开始渐渐失去了力气,挣扎的力度开始变得软绵绵的。看起来,蔸娘带来的药物对他起效果了。没多久,那人就失去了力气,人往地上坠。安迪确定了手里控制的人,肌肉都没有用力的迹象了,才小心翼翼松开手。而蔸娘更是警惕一些,手压着沾染了麻醉药的棉布,过了好一会儿才尝试着松开手,但是那块棉布还是盖在男人的口鼻上。 “我担心他过一会儿会醒来。”蔸娘还是不太放心。 “那你想怎么处理。”安娜歪了歪脑袋。 “要不要扭断脑袋,这样不会弄得一地血,不容易被发现。”蔸娘皱着眉头,很为难地说道,但是抬头看向了安迪。 安迪马上严厉拒绝了这个方案,对这两个帮派人强调了一句:“不行。我不管你们平时什么习惯,现在不许杀人。” 蔸娘还是皱着眉,一脸为难的表情,轻声说道:“好吧,我也不会扭别人脖子……” 他们把昏睡过去的男人搬进洗衣房的脏衣篓里,他们从管道上面掉下来的地方,接着把门关上。沿着男人出来时候没有关上的门,进入了冷冻库。这个冷冻库,乍一看也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四周挂着被切成一半的大只的肉牛和肉猪,冰霜在那些肉和皮肤上面,形成红白相间的颜色,如果光线好一点,估计视觉上还会觉得十分美观,还有一些柜架上放着禽类动物的食用肉,冰柜里放着大只的深海鱼。四周的灯光是冷蓝色,很昏暗,让人的眼睛不太能够吸收足够的光线。他们在冷冻库里警惕得向前探索。 这里温度很低,但是好在换衣服时候,安娜经验充足,让所有人都穿得足够保暖。即使这里面的温度比室外严寒的冬季更冷,也能保证他们在短时间里拥有行动能力。 刚刚那两个人出去是真的很着急,也许是那个男人冒冒失失习惯了。蔸娘本来以为进了冷冻库之后,还要在恶劣的湿寒环境里找通往地下二层的通道好一会儿,才能摸索到一点线索。可没想到,那扇通往目的地的大门,正大大咧咧地展开着楼梯,展现在他们面前。 蔸娘站在楼梯边缘,往里面看了看,楼下的灯光似乎很充足,没有她脑海里构建出来的阴森森的、和电影里的恶魔城堡一样的地下室场景,而且从楼梯的情况来看,大概还被打扫得很干净。 安娜踏下楼梯依然按照她自己的习惯,充满了好奇和探索的精神,下去一探究竟。蔸娘十分挂虑地连忙拉住了安娜的袖子,轻声询问道:“这会不会太轻松了一点……” “没事啦。”安娜反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给了这个过于焦虑的女孩一点安慰。 不知道是因为在冷冻库中,还是这个神秘的地下室装潢都是偏冷色,让人总觉得哪怕踩上楼梯,寒气都会穿过鞋底,从腿脚传播刺骨的冷意直达胸腔里。 安娜像是牵着一个孩子一样,拉着蔸娘的手,轻手轻脚踏着楼梯往下走,安迪确定了冷冻库可以从内部打开,而且也能够找到打开的办法之后,关上了那道铁门,跟在她们身后,一起走下地下二层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地板很光滑,几乎能够当做镜子的程度。蔸娘必须十分小心、十分注意脚上的力度,才不会在地板上踩出太大的声音。四周都是内嵌在墙里的灯条,把空间里的墙面都几乎严丝合缝贴在一起,空间是很规整的四四方方的形状,他们能在墙面上看见一扇一扇安排好的门,门把都是向内的。让蔸娘误以为自己正行走在一个巨大的箱子里。 她看见之后明白了那个暖气男人那些话的意思,说洪生把地下二层装修得像是科幻片里的场景似的。这里和楼上破旧的、八十年代中式南方建筑的风格截然相反,好像被割裂成了两个世界,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的审美所安排出来的。 二层地下室的温度也比较冷,大概是因为冷气往下,而这层楼的入口又恰好在冷冻库楼下的缘故,蔸娘呼出一口气的时候,甚至可以看见白色烟雾在面前飘上去。 安迪试探着,伸手去按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门把手,转动了一点之后就被卡住了,门缝中传来金属物品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听上去是上锁了。 “哎呀……”蔸娘拍了一下额头,苦恼地说道,“我们刚刚是不是没有翻那个人的口袋,啊,不然没准可以找到钥匙的!” 安娜耸了耸肩,说:“我找过了。” 蔸娘惊讶地转过脑袋看着她。 “我毕竟就是做这种事情的,职业习惯啦。不过他口袋里只有两个打火机,其他空荡荡的,也许需要指纹,或者瞳模,才对这些门有办法。” 蔸娘想了想,试探地说:“那,我们折回去把他的手指头拿下来吗……” 安迪发出一声近乎是在受折磨、酷刑的低吟,忍不住低声急促地说道:“你别顶着你这张学生脸这么轻松说出这种话!” 蔸娘眨巴眼睛,对他展露出无辜的表情。 这间地下室让暴露在走廊上的人无处躲藏,如果不尽快找到能够潜入房间的方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从楼上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从房间里面出来。时间每多过去一秒,他们感到的危险就多一分。安迪焦虑不安地看着安娜研究门锁,心里设想各种可能性。刚刚那个看上去在帮派中很有话语权的女人会回来,他不确定她身上有没有携带枪械,或者也是一位难缠的红棍,如果她只身一人回到这里,或许还算好解决;或者这里任何一扇门打开,他们被撞见,于是引发骚动叫来更多人,而他们为了潜入只有三个人而已,其中一个还是以制毒为主要手段的小姑娘,根本没有任何自我保护的能力;更糟一点,被这片街区的话事人,他们口中的洪先生直面遇上,不但作为外来的差人可能会在这里被暴尸荒野,其他两个来自其他地区和其他帮派的女人,也会陷入升级到帮派利益直接的危险中。越想着,安迪越感到焦虑。 有时候世界会给人以一种奇妙的缘分,人在想什么、怕什么,什么事情就会出现。 他们身后的一扇门,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情况下解开了门锁,清脆地发出一声咔哒声响。安娜瞥了一眼声音的来源,咬了咬后牙槽,继续加快手里试探门锁的动作,一边低声和其他两个等着的人说:“最好能撑住哦,你们两个。” 安迪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攥住了自己的手枪枪柄,单手拉上了枪管后面的保险栓。 接着,他们对面的那扇门,被慢慢打开,门和墙壁之间展开一条缝隙,里面暖黄色的光线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