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跑步的年轻人继续他们的晨练计划,沿着石板小路往前跑去。装着蓝色宝石项链的仿制品的浅色手提袋并没有被那个年轻的白人男性接触到,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安放着,连包带歪歪耷拉着的位置都没有变化。躲在不远处的矮灌木丛里的警员们算松了提着的一口气。 蔸娘努力想看清远处小小的浅色手提袋而情不自禁眯着眼睛,心里想着:早知道应该带个望远镜。 “啊……要是出来之前带了个望远镜就好了啊。”阿涟打了个哈欠,像是感应到了蔸娘心里的想法一样,说出来差不多的带有一点遗憾意味的话语。 蔸娘在边上附和着点了点脑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似乎等待的时间会变得更加漫长。距离莉莉安女士把那个装着蓝宝石项链的仿制品的手提袋,放到绑匪寄来的第二封信件上指定的公园长座椅上,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 一个踩着旱冰鞋滑过的年轻人,还有两个晨跑的白人年轻人意外,只有公园里随处可见的小鸟停落在长座椅上过,附近广场上被喂得圆鼓鼓、胖乎乎的鸽子,或者因为冬天寒冷而羽毛蓬松的麻雀,偶尔还有几只黑漆漆的乌鸦。蔸娘并不是很了解鸟类的种类,隔着太远也看不清小鸟们详细的样貌,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长着翅膀的小动物们,对人类的交易并不在意,也不了解。它们并不知道这个手提包为什么放在这个长座椅上,孤零零的,也不会想着要不要把这个孤单的小包送去失物招领处,在他们的眼里,似乎这个东西也不过就是这张草坪上的公园长椅的一个部分而已。只是看上去更柔软一些,有一些鸟类蹦着细细的腿,在浅色手提袋边上歪歪脑袋,最后尝试停到上面,却发现这是柔软的、不能让它们很好地保持平衡的,于是很快就作罢,对这个东西的注意力,似乎不及对长椅的靠背和把手,更感到兴趣。 蓝老板维持着蹲跪的姿势久了,开始感到腿和膝盖都酸麻难受,但是现在正在和那群纽约警署的人员一起监视着那个赎金的动向,不可能站起来休息走动,于是,也不管身上昂贵的羊绒大衣是不是会沾染上草坪上的草根或者泥土,拢了拢衣服的后摆,索性坐在了地上。“那群绑架犯也够奇怪的,绑架小孩拿赎金,怎么着都要讲究一个迅速有效吧。”蓝老板轻声地抱怨道,一边坐在地上揉捏自己不舒适已久的膝盖,一边透过矮灌木丛的树枝与树叶间缝隙,继续看着那张公园长座椅。 阿涟也跟着坐了下来,她的穿衣习惯没有因为要外出而改变,依然穿了一双细跟的高跟鞋,蔸娘根本现象不到要把双脚塞进这样的一双鞋子里,还要到处走来走去,会有多么难受,更何况他们的脚下都是软硬程度不均衡的草坪,而且坑坑洼洼的高低不平。她一边坐下来,一边叹了口气:“唉!谁知道啊!这个案子一开始就蛮离谱的。” “大概还没开工吧。”蔸娘小声地的嘀咕了一句,眼睛虽然远远地依然望着那个长座椅,但是脸上明显地写着心不在焉,“不是说,美国人的上班时间多半在早上十点、十一点,或者下午才开始上班?” “那是法国吧。”阿涟提了一嘴。 蔸娘想了想,嘟囔一句,“好像是。那我记错了。” “真好啊,在帮派上班都可以早上九点,睡到自然醒,再去上班。”蓝老板也是一脸心不在焉的,不但没有责怪一嘴蔸娘小声走神说闲话,自己也加入到了闲聊的行列里。 “听上去你们平时工作很忙呀?”莉莉安女士也小声地加入了她们的话题里,但是确实她看上去没有很多上班工作的经验,于是变成了抛出问题的那个角色,“我倒是听说林嘉文先生,很爱惜自己的人的。” “他毕竟也是个老板嘛。给他打工他还是恨不得人可以二十四小时待命不休息啦。”蓝老板嘴上倒是一点都不给面子。 “他发钱倒是很爽快啦。”阿涟抠了抠自己花色鲜艳的指甲,说道。 “不知道呢。”蔸娘双眼有点木讷地依然看着那张公园长座椅,轻轻摇了摇脑袋,“我还有债要还来着。” 莉莉安女士听了她们三个人背着自己老板说的话,发出一串笑声,像是听到了孩童可爱的发言一样。 正在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来消磨时间的时候,来了一个背着包的黑人青少年,沿着那条石板小路,往那张长座椅的方向走去。那个孩子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样子,年龄不大,瘦瘦巴巴的,顶着一头又短又卷的头发,纤细的四肢和躯干支撑着他圆润饱满的脑袋瓜,身上背着一个宝蓝色的书包,书包里似乎装了不少东西,让这个孩子像一根不堪重负的小火柴,脚步不是很轻快,反而有些疲惫。他低着头,拖着慢吞吞的步子,走在石板小路的边缘,似乎在自己自娱自乐地玩着平衡游戏,小心翼翼地不让脚步踩到运动鞋下的草地。 蔸娘看见一个新出现在视野里的角色,又提起了一些精神。昨晚躺下休息睡觉的时间并不早,而早上又因为想要跟着这些警探的监视行动,对苏珊被绑架的案件一探究竟,逼迫着自己努力早起。她蹲在矮灌木丛后面,心里总是有一点暗暗的后悔,这作息时间简直就是像在上课的时候一样,完全没有了正在放寒假的感觉。 她探出一点点脑袋,生怕被发现,但又十分好奇,盯着那个慢慢走进他们监视的范围的男孩,轻声对边上的其他人提醒道:“又来了一个人呢!” 阿涟闻声也探了探身子,探出半张脸透过矮灌木丛的树枝空隙之间,看见了那个新出现的男孩,但是看了一眼就兴致缺缺地坐回去,说了一句:“看上去不像是,大概就是个不想上学但是也不想待在家里的青少年,帮派里的小孩没有那种松松垮垮还的气质。” “那帮派里的小孩有什么气质?”蔸娘回过脑袋好奇地问。 “帮派里的小孩不会驼着背、好像很不喜欢自己的书包一样背着包,毕竟他们会把枪啊、刀啊藏在书包里,放在手一下子就能拿到的地方。然后,他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看看身边有没有藏在树丛里的猎物或者猎手,毕竟这个年龄,在帮派里算是最好用的,不用给太多钱,但是为了想要地位又非常卖命,做事情比年长的那些老油条生猛多了。工作习惯了之后——或者说,生活根本就是工作,所以就算是走在路上,你也看得出来他们不会处于一个很放松,就像他这样,还会看着石板边上那条道沿走路,还走得非常沉浸,不亦乐乎,这样的状态你在帮派的孩子身上很难见到的。”阿涟耸了耸肩,有根有据地解释道。 “这样的嘛……”蔸娘似懂非懂,点点脑袋,继续看了两眼那个黑人男孩。他确实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背包,其中一边肩带已经掉到了胳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为之,书包随意地和大腿后侧碰撞在一起。蔸娘看着,想,要是美国的孩子都有带午饭的习惯,那他这样子背书包,饭盒里岂不是一团糟。 “你以后待久了就会有经验啦,毕竟我们的行业没有入行手册什么的,全靠阅人无数。”阿涟轻快地说,但是顿了几秒,又补充道,“但是也有例外,吊儿郎当完全不在意地位啊、以后混得怎么样的,甚至都不太在意自己明天能不能活的小孩,也不是没有。” 蔸娘又是维持着那个表情,点了点脑袋,脑海里浮现出奥斯汀的脸来,接着又想起穿着女性短裙的犬童晃硕来。 那个黑人男孩还是慢吞吞地,踩着道沿上走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无法很好的掌握平衡而左右晃来晃去。而他正对面的方向,正迎面走来一群年龄比他稍微大一点,个头也比他大了一圈的年轻男孩。 那群男孩一共五个人,有两个人即便穿着严实的冬季羽绒服,也能从领子盖不住的地方看见几乎快纹到脸上的纹身,他们就像是那些帮派说唱的音乐视频里会出现的歌星一样,嬉笑、闹腾,十分自由而且很吵闹地向周边的所有生物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那个黑人男孩和那五个男孩的方向相反,虽然那几个男孩的声音很吵闹,但是黑人男孩似乎因为太过沉浸在平衡游戏里,迟迟没有发现他们向自己走来,或许是觉得自己只是占了那么小小一个草坪的道沿在走路,和他们也撞不上。蔸娘探着脑袋看着这两波人即将擦肩而过,在她们前面监视着那张公园长座椅的警员们,似乎对这群年轻的孩子也不是非常上心,大概是觉得那些都是一些未经世事的孩子,一个大概是学生,而另一些是不太乖巧的孩子,不会和绑架小姑娘的案子有什么联系。 蔸娘看着两边的前进速度,又看了看在他们之间的那张放着浅色手提包的长座椅,脑子里估计了一下,他们很可能会在那张长座椅前面,差不多的位置,交集一下。 她看见在前面不远处的汉斯打了一个哈欠,对这两拨男孩也没有非常在意。 黑人男孩依然慢吞吞地往前走着。而那五个为一群的男孩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瘦巴巴的男孩子。就在那个黑人男孩快要走到那张备受关注的长座椅之前,五个男孩中的其中一个光头、眉骨和耳朵上都钉满了金属装饰的男孩比同伴们快了几步,脸上挂着十分不友好的嬉笑表情,双手插在口袋里,大摇大摆地走着,看上去是故意地走得位置很偏向角落,正好在和那个黑人男孩擦肩而过的时候,肩膀狠狠撞了一下那个瘦弱的黑人男孩。 被撞到的孩子没有任何防备,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扑倒摔在草地上,发出一声惊呼。 使坏的那个年长孩子没有一点理亏心虚的意思,脸上那坏笑地表情显得更加明显,而且带上了一点得意,嘻嘻哈哈笑出了声来。 那个被推倒的黑人男孩看上去也并不是一个软弱的受气包,一边爬起来,一边对着他们大声骂了一句:“你什么毛病,傻子!” 那个剃着光头、眉骨和耳朵上都钉满了金属装饰的男孩眼睛瞪了瞪,但没有露出生气的表情,而是笑得更夸张,回头和同伴们说笑道:“这个小黑狗还会凶人!” 那群男孩的其余四个人,因为同伴不友好的玩闹而停了下来,正好挡住了那张长座椅。安迪在矮灌木后面轻声骂了一句,但是明显用得不是英语,而是粤语方言,蔸娘听到他字正腔圆骂了一句:“茂尼鬼佬。” “别用你家方言说脏话,我虽然听不懂但是我谁知道那是脏话。”汉斯轻声回应了一下,接着在对讲耳机里说,“你们都看看那几个男孩,有没有其他动作,看住那个包。” 黑人男孩皱着眉头轻声咒骂了一句:“疯子,真无聊。”拍了拍沾到腿上的草根和泥土,绕过那群看上去就不是很友好的家伙,继续往前走。那几个和他走路方向相反的男孩还站在原地,就像是看见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扭过脑袋看着他离开。 蔸娘没看清是哪个坏小子做的小动作,在那个黑人男孩就快要离开他们的时候,被站在后面的其中一个男孩绊到小腿,又一次没有站稳,这次一个跟头正好摔到了那张放着浅色手提包的长座椅上。幸好这次黑人男孩反应快点,用手撑住了椅子面和椅子的扶手,才不至于磕到脸,没有造成磕掉牙齿或者撞伤眼睛之类比较严重的伤。 那群男孩因为他狼狈的动作而哄笑起来,其中一个男孩转过上身,双手放在眼睛下面,做了一个嘲笑的模仿哭泣的动作,对着那个黑人男孩转过来的视线。接着他们又继续嘻嘻哈哈地朝着自己本来打算走的方向走去,没有再停下,也没有再回头看那个黑人男孩还有什么反应,似乎只是这样恶作剧就让他们的一天早晨,变得充实并且有意义了起来。 阿涟看着这些青少年之间的互动,打了一个哈欠,“这个年龄段还真是猫嫌狗弃。”接着她又看了看蔸娘,眨了眨眼睛,补充了一句:“你倒是比较早熟嘛。” “啊?”蔸娘一脸在状况之外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过了几秒才回应了一下,“大概因为,我可能比他们年龄大一些吧。” 那个黑人男孩只是压到了那个浅色手提包,把手提包的位置往前推了推,堪堪悬在座椅边上,差一点点就要掉下去。似乎因为这个意外,这个男孩才注意到这个长座椅上还有一个包。但他似乎对这个陌生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什么好奇心,只是看了两眼,就从椅子上爬起来,面色有些愤恨但是也有些无奈地往后面看了看,瞪了那一群走远的坏男孩子群体,继续往自己原本打算走的方向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