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硕的速度很快,在穿梭的人群中并不好追上。不过,祂习惯用的红色刀鞘的日本刀被祂拿在手上,这一特征让蔸娘方便在人群中能很快分辨出祂。晃硕的日本刀是定制的,刀鞘与刀柄都是亮眼的鲜红色,像是鱼缸里闪耀的红鳞金鱼,也像是动脉里鲜活的血液,蔸娘看见的时候,就会感到一种隐隐的幻痛。 路上的人群不算多,大多都听从了广播中的劝告,台风即将来临,减少了出行。雨水变得更密集,风速也变得更大,空中被吹起来的落叶砸在身上都有点疼。虽然还是白天,但云层后逐渐变得厚重,光线也在渐渐变暗,宛如夜晚即将降临。 晃硕像一只猎豹,在人群中搜索目标的动静。祂虽然平日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是在追逐猎物的工作上,依然是专业的。在灰蒙蒙的楼宇之间搜索藏匿在其中的狙击手,本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蔸娘不敢放慢脚步,看见晃硕的身影便追上去,生怕跟丢了。晃硕的头发因为雨滴的缘故变得湿淋淋,九股小辫子因为祂的动作在身后甩来甩去,弹起水珠。蔸娘看着祂的背影,心里无端地想到,或许她明白了为什么行业内的人们会叫祂“九尾狐”。 斑马线前方的绿灯开始闪烁,眼看着晃硕又往街角转去,蔸娘加快了脚步,心里一横,踏出到马路上,即使斑马线前的红绿灯一闪一闪着,已经变成了红色。等在白线后面的车子开始鸣笛,有的司机已经启动了车,但是因为这个冒冒失失的女孩闯出,而马上踩上了急刹。有司机从车窗探出脑袋,骂着脏话,责怪这个不守规矩的女仔。蔸娘连忙一边道歉,但一边还要继续急匆匆跟上晃硕。 隔着远远的,蔸娘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防水冲锋衣的人影,那个人背着一个长背包,凭着直觉,她总觉得那个就是晃硕要找的人,也总觉得那个人就是暂时住在黎黎楼上那间废弃出租屋的神秘房客。 晃硕也注意到了他,蔸娘看见晃硕脸上扬起了亢奋的笑意,那就像是年幼的孩童,看见了新鲜玩具,祂扑向狙击手就像是尚且年轻的肉食动物,在对新的猎物产生玩心似的。 大概是晃硕的特殊体质,对各种伤害都不用太过担心的缘故,在现在这个枪械都在行业内流通的时代,祂依然很喜欢用自己那支定做的武士刀。 祂在冲向那个神秘的狙击手的同时,拿着剑鞘部分的手,大拇指轻轻一顶,武士刀的刀刃从剑鞘里漏出金属的银白色冷光。另一只手握住刀柄,迅速往外一抽,在扑上那个神秘狙击手的同时,武士刀的刀刃也对着狙击手的后方砍下去。 那位狙击手的动作看上去一点都不慌张,面对这样一个毫不留情也毫不隐蔽自己的不寻常杀手,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前进速度。蔸娘看着晃硕扑向他,甚至下意识想要叫喊,提醒他小心,但是隔得太远了,她只叫出来半声,又把话含了回去,而且那个狙击了陆伯的脑袋的杀手,以她的立场,大概不应该表露出担心。 那位神秘的狙击手把背上的背包用肩膀与手臂,用力掂了掂,正好挡住晃硕砍来的武士刀。背包外部的布料和一些轻薄的零件,在锋利的刀刃砍下来那一刹那,裂开、飞溅出来,大概是碰到了某个坚硬的金属部件,晃硕砍下去的武士刀在隔开了一半的包中停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晃硕的刀刃向右侧滑动,把背包侧边都划开,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音,像是一声刺耳的尖叫。祂很快把武器抽离,马上换了一个方向,将尖锐的刀剑对准那个神秘的狙击手的面部刺去。 对方像是已经预料到祂的动作,微微侧过脑袋,就躲开了明晃晃的刀刃。顺着武士刀刺来的反方向,狙击手将背包抵在胳膊前,像是当做一个盾牌一样使用,闪过身子往前,把包撞在晃硕的身上。 晃硕被他的重撞顶得后退了两步,但马上踏在身后的脚一用力,身体一下腾跳在半空中,回身用惯性往对方的脑袋上,使了一记鞭腿。 他及时举起胳膊,用手臂紧紧挡住了晃硕的这一记攻击,很快的,另一只手就跟在格挡的手臂后面,手劲很大的抓住了晃硕的脚踝,让后者在一瞬间失去了平衡。 但晃硕也并不慌乱,祂的身体肌肉的爆发力似乎可以一直持续,腰部的肌肉绷紧用力,让上半身借着被对方拉住腿的力道,成为一个支点,猛得一用力,支起自己的上半身。紧接着,武士刀在祂手中转了半圈,从侧方再次向狙击手划去。 这下子狙击手不得不往后,松开了晃硕的脚踝,往后退了半步。武士刀的刀尖正正好擦着他的冲锋衣帽檐,割出一个小小的口子。 晃硕轻轻的落地,马上又穷追不舍得发起接下来的攻击。祂这次没有用那么复杂的方式,大概确实学过日式剑道,祂用了双手握刀的方式,用原始地正面劈砍的方式,朝对方攻去。速度又快,力道又大。 对方只是用背包挡着,每一次都能接到晃硕的攻击,并没有因为晃硕的速度而变得慌张而自乱阵脚。晃硕不断随着剑道的动作往前,他就不断往后退。 街面上本来就没有多少人,在街道上明目张胆拿出十分显眼的长武士刀的晃硕,以及着一系列突发的打斗,更是吓得来往路人,只是瞄了几眼,就匆匆绕路离开。 蔸娘挤开和她反方向离开的人,喘着气看着已经打起来的晃硕和那个神秘的杀手。她的身上都被雨滴淋湿透了,头发也湿成了一缕缕,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 晃硕的速度极快,普通人一般无法轻易躲开,但是对面的狙击手似乎对每一个动作都应付得更轻松,几乎得心应手。似乎已经对晃硕接下来要用什么方法展开攻击,已经心里有数了。 虽然身体动作十分利落,但是蔸娘似乎感觉到,晃硕的心里产生了一些迟疑。祂脸上的欢快和一贯的嬉皮笑脸被收敛了起来,变得更加冷静并且专业了起来。 对方几乎没有做一些真实性的攻击动作,只是在格挡,或者借力打力地将晃硕顶开、撞开。他唯一使用的武器,只是一个里面似乎装着金属器物的背包,连基本的匕首都没有抽出来过。 晃硕的攻击速度接下来变得很快,快到蔸娘的眼睛只能勉强跟上,看见的身影带着些残影,她不能确定晃硕的武士刀和拳脚到底有没有伤到、或者触碰到对方。祂的攻击每一次都朝着人体最致命的弱点去,胸腔、腹部、颈部,但祂那双金色的眼睛似乎只是盯着那位神秘的杀手的面部看。对方戴着纯黑色的军用战术面罩和军用护目镜,丝毫看不清任何面部特征。 在一阵子的尝试未果之后,晃硕暴躁地骂了一句粗话。所说的语言听上去是韩语,蔸娘偶尔在电视剧里听过。 晃硕的腰侧还别着一把短刀,和祂手中长长的武士刀一样是耀眼的鲜红色,椭圆的刀鞘与刀柄连在一起,和长刀组成一套。晃硕刚才并没有使用这把短刀,或许是对方对自己的每一次进攻,都过于了解,祂将短刀也从刀鞘里抽出。 在长刀先一步砍向神秘的狙击手的侧边之后,短刀马上在对方躲闪的方向接上。狙击手再次挡住了之后,晃硕迅速地回身,长刀顺着祂的动作一起迅速从对方身后往前一刺。 神秘的狙击手来不及躲开,长武士刀的刀刃刺进胳膊里。晃硕趁着他被武士刀终于弄伤的空档,握紧了刀柄,另一只手上的短刀,直直往对方的军用镜侧边刺去。 正好就在此时此刻,天上亮了一条长长的闪电,一声惊动地地板都在微微发颤的雷声,在半空中回荡。就好像是给了这场打斗一个戏剧性的转折中段。蔸娘被这声雷吓得不轻,眼睛下意识往天上看了看,移动几步躲到了最近的一小方屋檐下。再回过神,晃硕和那个神秘杀手之间已经分开了几步之遥的距离。 晃硕是被对方的背包甩开,往后退了几米的。蔸娘看见晃硕原本拿着武士刀的手上,换成拿着一副被祂割坏的军用护目镜。 而晃硕原本在手上的武士刀,现在正插在那个狙击手的胳膊上。 蔸娘看见停下来的晃硕,呼吸有些急促,在喘气,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带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强烈不安,祂紧皱着眉头,死死瞪着对方。 除去了深色的军用护目镜,对方的眼睛暴露在光线中,蔸娘也看清了,那是一双也是金色的、和晃硕极其相像的眼睛,但是左边的眼睛边上有明显的伤痕。她这下确定了自己的直觉,这就是黎黎楼上的神秘人,蓝老板所说的晃硕的家乡曾经叛逃的同胞兄弟。 “是你。”晃硕开口了,依然盯着他看,满脸却是不可置信和一种近乎悲戚的表情,“为什么是你!” 但对方的双眼里冷淡着,没有表情,只是和祂对望,手掌握住了晃硕的武士刀的刀刃,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将刀往反方向推,血液从切口上流下,染湿他的衣服,血液混合雨水滴下来。蔸娘看着都感觉胳膊隐隐作痛。 他慢慢拔出了晃硕武士刀,刀刃拿在手中,转了半圈,“你还是太容易被情绪控制,有点波动就乱了速度和阵脚,记得攻击要害,却总得心不在焉。”他的声音还是沉稳冷静的,就像,刚刚的打斗不过是他们之间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训练。 他一甩手,武士刀打着转飞过来,晃硕一伸手,非常默契地拿着刀柄接住。 晃硕的呼吸依然是急促的,拿着武士刀,眼睛却紧紧盯着眼前对方。蔸娘在祂的脸上看见了像是做错的孩子一般的神情,一种慌乱、一种内疚,如此复杂的情感融合在一起,出现在那张原本轻浮娇媚的脸上。 蔸娘本以为祂会再次攻击对方,但是晃硕往后退了几步,把武士刀重重收入刀鞘,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接着就转身离开。蔸娘对祂的举动感到不解,看了看晃硕快步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着那个神秘的杀手。 “晃硕!”蔸娘大声地喊了一声,但晃硕索性跑了起来,一溜烟消失在街道中。祂的表现就像是自然纪录片里,那些遇到天敌的动物,或许一开始还会尝试反抗与对峙,但那不过是害怕时本能做出攻击反应的表象罢了,被逼到角落的动物倒竖起脊背和尾巴的毛,龇牙咧嘴,在挣扎之后找到缝隙,头都不回地逃跑。 蔸娘回头看他,那个神秘的杀手。他金色的眼睛让她感到冰凉刺骨,让她有一种被野兽死死盯住,下一秒就要被撕裂开皮肉的错觉。她曾经在陆伯的眼神中看见过类似的感觉,但是这个更不一样,陆伯的眼睛里更像是狩猎的老猎人,充满了难以捉摸的老谋深算。但是眼前的这个,更像是原始丛林中的野兽,狩猎是出于本能,而不是利益。 “你的目标是陆伯。”蔸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壮起胆子和他说话,但是嘴比脑子动得快。 他没有说话,只是还在原地看着蔸娘。 蔸娘感觉自己心跳在加快了,几乎马上就要跳出喉咙来,在她耳边响个不停,她接着说:“我已经见到你三次了。” 他轻轻点点脑袋,在军用战术面罩下发出一声闷闷的:“嗯哼。”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过了三次的事情,很快就会有第四次。”蔸娘说,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冷淡。 那个人盯着蔸娘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这个话中的逻辑,但他最后还是妥协了这个小姑娘的要求。“多纳尔。”他这样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