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麻雀落到年代久远的居民楼栏杆上,在窗户前一蹦一跳,豆子似的眼睛望进人类的住宅里,和女孩对上视线。麻雀歪歪脑袋,没有寻觅到食物,马上离开了这片领地。 扎着一对麻花辫的女孩眨着眼睛不断变化视线的落点,顺序很纷乱,似乎是在跟着太阳光下的灰尘不断追逐。她站在角落,房间里还算宽敞干净的地方,斜照的日光投射了几道防盗网的影子在她身上,鬓边和脖颈上的汗水在闪闪发光。 女孩的正对面是一张破旧的沙发,还有一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这个男人身高大约一米八十厘米,有点驼背;四肢细瘦但有青筋暴起,看不见衣服下的肌肉情况,估计在六十千克到六十五千克之间;手指关节粗大,有结茧,右手无名氏和小拇指上有明显伤疤,左臂肘关节后有红点和发红、左臂上有抓挠痕迹,大概是过敏;黑眼圈很重,可能最近喝了很多酒或者肝脏功能不好;头发有点长了,胡渣也没有打理,不确定是心情不好还是在躲什么人不出门……现在是下午四时四十八分,但他看上去刚刚睡醒,时不时笑一下,大概确实是酗酒了。女孩的视线时不时瞥到他身上,脑海里一边想着。 “想怎样?啊?”男人对她嚷嚷,吐字不是很清晰。 她透过眼镜看向男人的眼睛,马上又移开视线,看着男人的肩膀说话,声音又小又轻,还有点细微的颤抖:“我只是来问你应该怎么办。”接着,她用力地缓缓举起手里提着的塑料袋,给男人展示里面装着两打六听啤酒和其他酒精饮料:“我妹妹很喜欢你,说怕本来要说正事的又心软,要我不要和你说难听的话,还告诉我说你喜欢喝这个牌子的酒。” 男人看着塑料袋笑了笑,对着女孩招招手示意她也过来。 女孩点点脑袋,一只手紧紧攥着双肩包的一边背带,背挺得直直地坐在沙发另一边,塑料袋放在她和男人之间,背包则挨着自己放着。 “钱呢,我可以给她。”男人说,“但你妹妹是你情我愿,我本身都教她戴套了,她自己说不要。你是她姐,你肯定知她特别任性,对吧。钱没问题,打个胎嘛无用几多钱,但我不能做冤大头给小女孩捻手里玩,是嘛?我几多都要脸面。” 她点点脑袋,看见男人的眼睛从自己的脖子开始慢慢往下,呼吸加重了一点,但她没有躲开,反而让男人用看一块肉的眼神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才伸手到塑料袋里,拿了一听啤酒出来,递到男人面前,脸上挂着含蓄地笑:“我知道啊,所以我过来和你讲情啊。” 那是一栋大约八十年代的旧居民楼,墙漆掉了一大片,露出砖块的颜色,也没有人去修缮。剩下还算完好的墙面,也被黑色的水痕和青苔的颜色,搅合得脏兮兮,显得毫无生气。为数不多的生命力,是铁栅栏里伸出来的植物,长期没有打理过的枝叶又蔫吧又很卖力地向空中伸展。 晃硕乱哼着不成曲的调子,轻快闯入没有关闭的铁门,爬上楼梯。楼梯扶手是掉了漆的铁柱子,只是碰到一次,掌心就沾上了铁锈,祂发出一声厌弃的“噫”声,一边拍拍手一边远离的生锈的铁栏杆。下午的旧楼,在暖黄色的阳光中看上去更安静,似乎这里住着的生物都在休憩。晃硕是这一簇静态的空间中最活跃也是吵闹的一个入侵者,祂没有把杀手应该避免引起骚动,最好别发出引人注意的动静的铁律记在心里,只管自己情绪轻快地像一只撒欢的小狗。可这栋建筑实在安静,一阵风也会变得刺耳。 在三楼拐角处,祂差一点撞上一个下楼的女孩。 女孩编着两股麻花辫,辫子温顺地垂在她的肩膀前面,发梢湿漉漉的,在衣服上印出了几道水印子来。她被晃硕吓得不轻,那双圆圆的眼睛透过眼镜瞪着晃硕,锁骨前包裹着动脉的薄薄皮肉根本藏不住脉搏的急促,肉眼可见的一下一下鼓起。晃硕不客气地打量了她两圈,她的反应更大了。看罢晃硕笑出声,好笑地盯着那个女孩,往边上站了站。 女孩马上低着脑袋从另一边侧身离开,没有在跑但脚步急匆匆的。晃硕看了两眼没放在心上,继续上楼完成工作。 按照蓝老板给的门牌号,晃硕先敲了敲门,过了两秒没有听到动静,祂一手抓住门把,另一只手按住门框,用力了几下,把门把连着门锁的部分拽松,再上下晃晃,门就被祂打开了。 房间里弥漫着酒精的发酵味道,破旧的沙发上和地板上都被弄湿,易拉罐和玻璃瓶乱糟糟摆在矮桌上。房间里到处都是刚刚还有人在这里的痕迹,但此时安静得出奇。晃硕看着一团糟皱了皱眉头,又去客厅边上仅剩的房间里看,房间里只有一个床垫、一床被子和角落里放着一个箱子。祂打开箱子看,里面放着两个针筒注射器,和几个已经用过空了的小玻璃瓶。其他一无所获。 卫生间的门半掩着,露出一条缝隙,水汽的味道从缝隙里飘出来。晃硕走上前,用手指头轻轻推开门,先闻到一股长期潮湿而酿制出来的霉味,看见了一口装了大半缸水的浴缸,四周瓷砖地板上也都是水。浴缸里趴着一个光着膀子的人。祂掰起那个人的肩膀,翻过来看脸。这具死尸就是祂的目标。 晃硕站在淹着尸体的浴缸边,给自己这桩生意的雇主打电话:“找文叔。同他讲人已经找到了,已经死翘翘了。……不是我啦,是真的!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林嘉文是十分钟之后到的,一起来的还有蓝老板,和三个年轻的男人。 “在卫生间里,还没有硬、有点温温的。”晃硕指了指浴室的方向,“似你契仔泻火留我屁股里斑鸠一样。” 林嘉文顺着玉藻前手指的方向去浴室,顺道路过照着晃硕的鼻梁上砸了一拳头,留下口无遮拦的狐狸在原地捂着祂自己的漂亮脸蛋哀嚎。蓝老板跟在后面,路过晃硕的时候也重重地用手指点了点祂的脑袋,作为一个教训。 “这么小地方还要放个浴缸。”蓝老板小心地让高跟鞋避开地上的水,弯下腰看已经被捞出来躺在地上的尸体。 已死的目标还睁着眼睛,眼眶狰狞的发红着,眼睛突出,脸色苍白,额头上有两处新鲜的淤青,右手指关节也有两处发紫的淤肿,躺在肮脏的浅黄色瓷砖地板上,头边上的积水里有几丝红色的水渍融在水里。 林嘉文倒是毫不在意皮鞋踩在积水上,蹲在尸体边上,伸手翻弄查看,又叫晃硕进来:“你动过他?” 晃硕一边擦着鼻血,一边出现在门口,“是呀,他原本趴在浴缸里,就脚露在水面。” “你把他搬出来之前他就有伤,还是你弄的?” “啊?”晃硕吸吸鼻子,也踩进来,“哪有血?”祂也蹲下来,把尸体的上半身掀开,手指插进湿哒哒的头发里后脑勺往头顶上摸,在摸到一个肿块的皮肉的时候停下,按了按,再把手抬起来看,果然看见手指上沾着血液。 “那里。”蓝老板指了指尸体的后脖颈。林嘉文顺着看过去。那是一块不规则的长条形状红痕,末端有几个凹陷的弯弯月牙印子。 “手还挺小。”林嘉文伸出自己的手,和那个印子比对了一下。 蓝老板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估计是个女人,我叫任辉找找这里有没有监控器。” 晃硕眨了眨眼,“啊”了一声。 “怎么?” “上楼时候撞到个女仔。”晃硕回想道,手在眉毛前晃了晃,“这样高,两条辫子到腰,是高中生的样子,衣衫还湿湿的。” “你刚刚怎么不说。”蓝老板在祂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晃硕叫痛,一边辩解:“边个想得到点细嘅女仔能溺死个男人啊!我以为佢住楼上,咁睇嚟连蚂蚁都唔敢踩。(谁想得到那么小的女孩能溺死一个男人,我以为她住楼上,看上去蚂蚁都不敢踩)” “她还有什么特征?” “似兔仔。” “有裂唇?” “冇,挺靓一女仔,有点肉肉的。”晃硕抬着脑袋,努力回忆,“就感觉好似兔仔,好温和容易亲近。” “没有了?” “眼睛是黑的。” “这里是亚洲大部分眼睛看上去都是黑的。”蓝老板一边单手在屏幕上打字,一边揉揉眉心,“身高大概一米六、长发、微胖身材,就这样的女高中生一抓一把。你这些说了和白说一样。” “有乜办法,我冇留意睇她啦!” 林嘉文站起来,问客厅和房间里正在翻箱倒柜的下属:“有没有找到什么?” 其中一个摇了摇头:“没藏什么,只是落脚点。” 他们的老板示意他们停下,下达了下一道指令:“再找,注意看似女人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