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虽然并不知道李诚给自己设的局,但在自己跟樊林说辞去总经理职务的时候,李诚和樊林的表现,让苏易已经看出一点端倪。苏易梳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觉得有太多的巧合。而这些巧合似乎都围绕着崃山的棚改项目。 苏易在电脑上做了一个思维导图,梳理着这其中的各种关系。在这个导图中,苏易发现这短时间出现的人就像一个棋局,这些人因崃山棚改项目而聚集到了自己的身边,其唯一的原因是因为李云岫主政崃山。 苏易想弄清楚在这盘棋中,如果自己是棋手,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在负债的困境中,毫无疑问,钱是渡劫船。对苏易而言,最需要的就是零投入的挣钱机会。 最简单的也许就是出卖自己所谓的官场人脉,而这样的买家还真不少,最初是李诚和樊林,后来的马达,,连这个老小区的老杨,居然还能想出让自己冒充一下“苏公子”就可以吃一顿大餐,而且还有可能挣三万块钱。这虽然荒唐,但却让苏易更真实的感受到“苏公子”的含金量。 然而,苏易却有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因为这些钱根本就不能算是挣来的。苏易想起曾经跟人解读过挣钱和赚钱的区别。挣钱,是用手去争,而赚钱,是有资本后顺带的收益,因为贝在古汉语中就有钱的意思。就像有了足够的资本,哪怕只是存入银行,利息收益都可以维持生存。而现在苏易的资本,就是李云岫手中的权利,这也是马达和樊林唯一看重的。 而苏易的不踏实,是因为自己根本不可能真正影响李云岫的决策。 让李云岫在棚改项目中“打招呼”?苏易清楚地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作为一个在政治上已经成熟,主政一方的领导,不可能冒政治风险去照顾人情,换了自己也不会这么做。“打招呼”在官场已经是过去式。 李诚和樊林,为了搭上苏易的官场人脉,不仅用二十万先替苏易还了部分债务,还把总经理的位置给了自己,费用实报实销,配了车河助理。但自己仅仅是提出了辞去总经理的职务,两人立马翻脸;二十万成了新增债务。 马达? 如果没有李云岫的关系,恐怕都没时间看自己一眼。 这么一想,苏易发现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根本打造不了一条自己的渡劫船,反而会成为自己脖子上的另一条绞索。 苏易和李云岫的关系能做的也许仅仅是把马达集团列入邀请对象。而后面的事,只能是按照流程参与招标。 如果不考虑李云岫的关系和影响力,进入招标流程后怎样才能中标? 资金实力?参与投标的单位应该都不会缺钱。而且,这次政府设置的门槛应该是央企或者大型国企,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央企和大型国企不过是挂靠的平台。 那接下来就是投标方案。 苏易又以棚改项目为中心,开始做流程图。 立项 ? 招标 ? 建设 ? 运营 ppp项目不同于建设招标,以投标预算为主要评标参数,会更侧重于后期运营,因为中标单位的建设投入是在后期运营收益实现资本退出。换言之,这是政府另一种模式的举债融资。 利用区位差价开发商住楼,是棚改项目常用的业态规划。苏易刚完成大纲的规划书也采用这种思路,在做概规分析的时候,苏易就发现这种思路很难投标中脱颖而出。因为房价作为一个相对稳定的指标,在后期运营中很难有绝对的优势 一个能真正打动政府决策层的方案是拿下这个项目的关键。 虽然马达或许只是因为苏易有李云岫的关系把这项工作交给了自己。找一个枪手团队,做这个方案或许只需要五十万,那一百万,在马达的心里,就是给苏易搭上李云岫这个关系的费用,说不定马达还会认为,这一百万当中有李云岫的一份。 方案,就是自己的机会,虽然这个机会是因为李云岫的影响力才给了自己。如果按照常规思路,套用一些现成的模板,这一百五十万挣的不算太难,就是熬几个夜的事。 苏易闭上眼,一百五十万,这种机会只有一次。但苏易想到了一个词:策划人。记得一位美国总统说过:不作总统,就做广告人!这就是思维的价值。 这种价值的体现,不需要资金的投资,更不需要买地建厂,或者建设开发。自己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成为一个真正策划人?按当前的市场行情,一套完整的策划方案,收费在总投资的千分之一点五到千分之三。 苏易突然有了一种兴奋,一种在黑夜的大海上看见灯塔的兴奋。他在心里已经推翻了自己已经完成的大纲,他要重新规划这个方案。 苏易开始在网上找棚改区的地域资料。 从政策研判到城市规划,从资源分析到发展趋势,从产业布局到业态板块…… 苏易把搜集到的资料进行整理归类,然后在每一类中寻找可对应的市场板块。 通过详细的对比分析,苏易有了一个大胆的构想:把棚改区所在的乡镇,整体打造成一个完整的闭环产业链。 当苏易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个区域近三十平方公里,现有建筑面积大约六百万平方米,现有人口大约四万人,一万户左右。如果全域改造,难道这六百万平方米建筑的原住户都进行拆迁安置? 如果不全面改造,又难以形成整体效果。 何况,什么样的产业链能够带动这个区域的持续发展?苏易首先想到了文旅项目,毕竟,文化和旅游对苏易来说,算是比较熟悉的领域。 苏易开始在网上找文旅类项目的资料,却发现一个很可悲的情况,十个文旅九个亏,还有一个烂了尾。 苏易几乎要否定这个思路。如果设计不出一个可行的商业模式,这个思路只能是空想,而这个商业模式还必须要包括资本的快速退出和建立可持续发展的有效支撑。 资本快速退出的模式最现成的就是产权转让,而转让后的产权,又难以进行统一的持续运营。 这几乎是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 苏易揉揉有些发胀的脑袋,睁开眼,见电脑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过。睡觉不可能了,小陈八点钟会来接自己,苏易拉开虚掩的房门,走到屋顶的边缘,楼下的街道,已有零星早起的人。 苏易的脑袋也清醒一点。 经商一来,自己从来不缺突破常态的思维。在几个大的转折点,几乎都是突破常态另辟蹊径实现了公司在规模上的飞跃,但同时也是这些转折点成为后来毁灭性危机的拐点。 第一次危机,是为了扩大建材贸易的规模而在银行贷款,导致贷款逾期。 那次危机是靠重组天河集团再一次扩大经营规模度过。扩大规模后,靠更大规模的新增负债偿还了以前的债务。 第二次危机,是天河集团重组后,再次重组木江宾馆,产业结构多元化搭建了公司跨行业经营的架构,然而,天河大厦和木江宾馆虽然现金流增大,同时因为是劳动力密集型产业,物业维护和运营成本也同时增大,当实体商业和酒店业的竞争进入白热化后,产投比很快成为负数。 第三次危机是开发木江工业地产,在集团自身经营已经出现资金断链的情况下,以木江工业区的土地进行项目融资,虽然靠李云岫的影响力打了一个时间差,暂时解决了前期土地和建设的部分资金,却导致了后来资金彻底断链,而让公司走到了破产的地步。 前前后后上亿的资金去了哪里? 天河集团改制后,有企业提出收购,而苏易认为自己要的是把自己的企业做大,而不是短期的包装倒卖,于是坚持自己经营。 木江宾馆的重组后,有酒店管理公司提出代营,而苏易却认为可以通过木江宾馆打造自己的酒店品牌而拒绝。 工业地产项目是因为金属门窗厂生产场地而起,本来自身的需求只要不到三千平米的厂房,当时有人建议苏易买现成的厂房,何况金属门窗业务当时有人以合同总额的百分之十接手,苏易甚至根本可以不用实施就可以赚钱,而苏易却不屑于倒卖项目,自己上了整条生产线。 假如这些项目仅仅以赚钱为目的,在包装后转让,苏易可以到手几千万现金,而这些现金不需要熬尽心血去经营,当然,那样也就没有了跌宕起伏的过程。 而这一次,如果按普通的思维,做一个常规的项目策划,苏易有信心不会比其他投标单位的资料差,加上李云岫的影响力,中标的概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一百五十万到手,也可以解决一些债务问题。而且可以在和马达、樊林的继续合作中再寻找机会。 如果,再一次打破常规,苏易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因为如果自己的策划不会政府采纳,马达也绝不会支付这一百五十万。 苏易想到了罗斌和朱蓉,在几次危机中,把自己的住房作为抵押物给公司贷款,到现在还抵押在银行。而且,因贷款早已逾期,随时都有被处置拍卖的可能。虽然直到现在,罗斌和朱蓉连一句抱怨和责怪的话都没说过,相反,他们依然在支持自己。但自己真的能心安吗? 或许,自己这次应该首先稳稳地先把这一百五十万赚到手,除了自己留下一小部分生活费以外,全部用来归还罗斌和朱蓉用住房抵押的贷款,虽然不能全部还清,但至少可以再争取一些时间,不至于马上处置这两处抵押房产。然后保持和马达、樊林的合作关系,再寻找和等待新的机会。 回到房间,苏易洗了个澡,感觉这个季节早晚已经有点凉了,这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洗完澡,苏易泡了一杯咖啡,再次打开自己已经完成的大纲,不管怎么样,在新的思路没有解决资本快速退出和找到可长期发展的支撑这对矛盾之前,苏易必须把按这个大纲把前期资料完成。 七点过的时候,孙赫却到了屋顶。 “都起来了,趁你们还没有出去,跟你们说一下,如果还要住这里的,今天必须把房租差额补交了,如果今天不交,明天我就找搬家公司来帮你们把东西搬到外面。” 孙赫这一嗓子,把屋顶所有人都给喊了起来。接着,屋顶就像一壶突然烧开了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苏易本不想出去,当时孙赫说要补交差额的时候,他就想,如果大家都交,自己也就交,但不会第一个交,因为这样会成为众矢之的。但没想到,孙赫第一个就到了苏易的门前:“老苏,今天就从你这里开始。你刚来,交的是三个月的房租,每月需要补交三百,三个月就是九百。”说着孙赫就推门进了屋里。 “孙先生,要不再和大家商量一下?”苏易实在不想成为这种矛盾的焦点,虽然,现在手里已经不像刚到屋顶时那样拮据。 “莫得商量。交了,继续住,不交,我今天就找人帮你搬东西。” “我手上没现金,要不,我下午回来再交?”苏易想把时间往后拖一下,这样,不至于成为第一个补交的人而让其他人尴尬。 “你有莫得钱那是你的事,我今天就是收房租。你既然说了,下午来交,也行,如果下午五点以前没有补交,那我只好把房子租给别人了。现在等到租房的人多得很。”孙赫说完,出了苏易的房间,走到房师傅的门前。 老房两口子已经起来了,这两天没活路,房师傅虽然醒得早,却没有忙着出来做早饭,本来在屋子里刷手机短视频,孙赫这一嗓子,也只好打开房门。 “老房,你们这期的租金还有两个月,补交六百。”孙赫说。 “孙老板,你看,我们能不能缓一下?这段时间莫得活路,过两天,我们一定补交。”房师傅虽然不是真的缺这六百块钱,但也不想成为第一个交的人。 “过不了两天,你们今天之内必须交。还是那句话,有莫得钱是你们的事,租我的房子,我只管收房租。” “小凌,你们这期还有一个月多一点,就算一个月,交三百。”见凌波和文雯出来,孙赫又对他们说。 凌波和文雯相互看了一眼,文雯从屋里拿出三百递给孙赫。 “姓孙的,老子今天就不交。你要敢动我的东西,你信不信老子到你屋头切住。”邵鲁穿着一件圆领衫一条内裤就走了出来,指着孙赫说。 “你不用交。你的房子已经到期了。我不租给你了。今天你要不搬,明天我新的房客来了,我找人把锁换了。”孙赫看了邵鲁一眼。 “孙先生,我的房租还有一个月到期,应该是三百,我微信转给你。”沈静已经穿好衣服从屋里出来,拿着手机。孙赫没带手机上来,却说:“你的不用急。” “姓孙的,老子今天哪都不切,就在这里等你来搬。”邵鲁见大家好像都没有说不交,干脆转身进了屋。 孙赫也没有纠缠,跟苏易和房师傅说了一声:“你们记到,今天之内。”然后下了楼。昨天他已经跟一个搬家公司咨询了,说一个租客不交房租还赖着不走。搬家公司的说,只要加点钱,他们负责来人把屋子腾出来,甚至都不用孙赫出面。孙赫于是有了今天早上的底气。 孙赫一走,邵鲁又走了出来,这次穿了一条休闲短裤。 “老苏,老房,你们都不要交,还有沈姐,一会我就让我那些山上的兄弟过来,要整大就整大。”邵鲁站在走廊上说。 “算了,房子是人家孙老板的,人家要涨房租我们也莫得办法。”房师傅摇了摇头说。 “老房,你就是卖老实沟子。他要真敢叫人来搬东西,老子今天肯定让他下不了台。”邵鲁咋呼着。 “我觉得房师傅说得有道理。交不交是我们的事,租不租就是孙先生的事。”苏易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 “要交也要等这期过后再商量。你们就是太莫得脾气,这个社会,卖老实沟子,不整你们整哪个?”邵鲁见房师傅和苏易都没坚持,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 苏易回房间关了电脑,拿着手包准备出门。沈静又关了房门,房师傅虽然房门开着,却开始张罗早餐。 邵鲁无趣地站了一会,又回到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