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早上依然是五点醒来。这是他这些年的习惯,简单晨练后,苏易会洗个澡,然后喝一杯咖啡。 今天苏易起床后没有晨练,在这个屋顶,他担心自己的动静会影响其他人。毕竟,彩钢简易房隔音效果不好,何况,这老楼的屋顶也已经被这些彩钢简易房占了很多,已没什么空间。 苏易有早起洗澡的习惯,何况,昨天抹了一脸一身的香皂。到了卫生间,才发现这种储水式热水器至少需要二十分钟才可能出热水,而且出水量小得可怜。苏易干脆直接洗冷水,好在近二十年来即使在冬天苏易也坚持在热水洗过后会冲一两分钟的冷水,直接洗冷水也不至于感冒。但凌晨冰冷的水直接从头冲下,还是让苏易皮肤一紧。不一会,身上便有热气散发出来。适应过后,苏易从头到脚洗了个透彻,用热水壶烧了一壶开水兑了一杯速溶咖啡,打开电脑,苏易却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 早起的习惯是苏易上小学时候就养成了。上小学的前一天,父亲就告诉苏易每天早上必须六点起床。父亲对苏易说:上学了,就要有上学的样子。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后来苏易知道这出自《朱子家训》。这习惯,已经坚持了四十多年。小学二年级,苏易加入学校的武术队,苏易起床的时间提前到五点半,跑步两公里到学校参加晨练,然后回家做个人卫生和家里的清洁。 后来,苏易在晨练和个人卫生后会洗个澡,喝一杯咖啡。 苏易从陈雪那里搬出来后,一直住在公司。每天公司的卫生都是苏易自己打扫。然后,自己做早餐。吃过早餐,泡上一杯茶,在电脑上先看看当天的日程安排,然后看新闻。当时罗斌曾说苏易,别人一天都没你一个早晨做的事多。 在公司进入停滞期,即使只有苏易一人的时候,苏易依然会在早晨做完全部功课后坐到办公桌前,梳理一天的工作安排。而到了上班时间,哪怕是和债权人交涉,也不会让一天无事可做。 苏易眼睛还没睁开,就想到了2650元!也清楚地知道,至少今天,不可能有2650元的收入。 人不怕路远,就怕迷路。迷路的人,连个努力的方向都没有。 苏易没有像以前那样,醒来后马上起床。闭着眼躺在床上,心思有些乱。 找关系,拿项目。这或许是苏易现在最有可能快速翻盘的办法。但苏易不愿意这么做。 苏易自然知道官场人脉的含金量有多高,但自己不就是因为不想让父辈的光环一直罩在自己头上才从体制内出来创业的吗?难道最终还得靠着父亲的影响才能走出这种困境? 苏易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年春节刚过,苏易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苏总!我是常建。”对方自报家门。 “常书记?”苏易很诧异,常建是榕市下属一个县的县委书记,苏易虽然知道,但却并无交集。他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常书记好!不知常书记找我有什么指示?”苏易客气地说。 “是这样的。我们市政处处有一个绿化公司,二级资质,不知苏总的英业集团有没有兴趣对这个绿化公司进行重组?”常建停了一下,又说:“这个;绿化公司是全民性质,在机制上有不少限制。比如,我们今年的市政建设有不少景观绿化项目,这些绿化项目市政处是建设单位,也就是业主。所以,这家绿化公司按规定不能参与竞标。如果这家企业重组改制,则不再隶属于市政处,也就可以参与竞标。如果苏总的英业集团有意向的话,政府方面会全力支持,并采用简易程序尽快促成改制。” “常书记,您看这样行不行,您方便的时候我来拜访您,再详细了解一下。”苏易没有马上答复常建,常建这段话的信息量很大。于是准备和常建当面详谈。 “苏总明天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我明天等你。” “那常书记明天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上午十点吧。” “好的。我明天上午十点到您办公室。” 因为绿化公司并无太多固定资产,也没有什么债权债务。主要是原编制内的人员安置。经双方协商,苏易采用买断工龄的方式安置原编制内的员工,而一些业务人员在买断工龄后公司继续聘用。而且,待遇比以前提高了不少。 改制后,这家绿化公司参与了该县不少景观绿化项目的竞标,并且中标率达到70,成为当时这个县景观绿化项目的主要承建方。 “苏总,你好!”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年轻女子,在前台的引导下进了苏易的办公室。 “是陈总吧?”苏易从椅子上起来,把男人和年轻女子让到沙发上。 “我是郫河园林的陈兴国。主要经营苗木。”陈兴国拿出一包软盒中华,拆开后抽出一支递给苏易。 “陈总今天带资料了吗?”苏易问。陈兴国是常建推荐的苗木供应商,但双方都没有提常建,就像正常的商务拜访。 “苏总,这是我们的资料。”年轻女子把一个公司画册双手递给苏易。 “另外,看苏总什么时候有时间,到我们郫河考察考察。”陈兴国见苏易翻开这画册,便邀请苏易到郫河考察。 “好的。如果陈总方便的话,我明天让项目负责人与你联系,到你的苗圃看看。”苏易说。 “如果苏总能亲自来的话就更好了。我也想请苏总给我们指导指导。”陈兴国说。项目负责人?陈兴国还真没看上眼。 “明天我也会去。到陈总的苗圃学习学习。”苏易本来并没打算去,但陈国兴这么一说,还觉得不去不行。毕竟,这是常建推荐的供应商。 “苏总,这个挖填、种植都已经落实了。就等苏总你签字。”项目负责人向苏易汇报项目实施情况。 “是比选的吗?”苏易问。 “是的。总共三个施工队伍。入选的那家,报价不是最低的,但他们包括了后期养护。”项目负责人说。 “后期养护?另外两家没有包后期养护吗?”苏易有点不明白, “有一家包后期养护,但报价比这家高。报价低的那家,不包后期养护。”项目负责人说。 “好的。我知道了。”苏易没有马上答复项目经理。 后来苏易从其他渠道知道,陈兴国是常建的小舅子。而那些施工队伍,也是陈兴国手下的分包商。 苏易不但做了常建的白手套,榕市坊间也传闻着常建是苏市长的人。四年前,已经是榕市常务副市长的常建被纪委带走。 从某种意义上说,苏易不过是常建和陈兴国之间的一个“串串”而已!和昨天遇到老杨没有什么区别,说不定还不如老杨。 喝完咖啡,苏易不想浪费这早上的时间,于是在电脑上练习做宣传册。其实,就是文案编辑和图文排版。 这也是苏易现在调节心情的办法。全身心地做一件事,可以暂时不去惦记那些烦心的事。 屋顶开始有了动静,苏易看看表,已经七点过。关掉电脑,打开房门。一抹曙光从云层中透出,天边竟然有榕市难得一见的朝霞。 屋顶的节奏并没有因苏易的加入而有所改变。其他人依然在自己的轨道上启动新的一天。 那对中年夫妇的房门已经打开。男人在简易灶台上准备着早餐,女人在收拾着屋子。对这难得一见的朝霞似乎没什么感觉。 “今天要早点去。老板说今天必须把卫生做完。晚上得做到八九点,我把中午和晚上的饭一起做了带过去。工地上有电源,用电水壶热一下就可以了。”男人一边做一边对女人说。 “不用做其他菜了。昨天晚上的装在保温桶里面,今天应该够两顿了。”女人把一袋垃圾收拾放到门边,同时把两顶安全帽放到了简易的灶台上。 “记到带草酸。昨天我看现场的时候,有些油漆和胶水粘到地砖上。铲刀剔了后还要用草酸洗才洗得掉。”男人说。 “我知道。装到口袋里了。”女人说着有拉开口袋看了看。 “昨天跟你说的,那些电线别忘了。”女人也提醒男人。 “那……还有大半圈。万一人家还要的呢?”男人有些犹豫。 “反正今天要是没人来拿,我们走的时候就拿走。那次在工地上捡的密封胶,还卖了一百多块钱。这电线,比密封胶还管钱。”有些工地上施工班组只做人工,材料由承包方买。施工的工人就不怎么珍惜材料,那次在做竣工保洁的时候,他们总共收了一大包没有开封的密封胶,然后又转卖给一个小的建材门市。 “那,好吧。”男人抬起身的时候,看见站在门口的苏易,有些不自在。这申请却女人看到,女人斜了男人一眼,心里说:“又不是做贼,有啥心虚的。” 男人冲苏易点了点头说:“这么早起来了?” “习惯了。”苏易也点点头回到。 “要去上班?”男人见苏易的穿着不像是在工地干活的,就顺口问了一句。 “嗯……”苏易含糊地说着。 两人不再说话。苏易走到屋顶的边缘,老街也渐渐活泛起来,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忙碌。苏易站了一会,准备回房间。 那对中年夫妻正各自端着一个大碗吃着面条,苏易对着他们笑着点了一下头。那中年男人在苏易走过来的时候,放下碗,从迷彩工装的上衣口袋了拿出一个烟盒,拿出一支烟递给苏易:“抽支烟,自己卷的。” “自己卷的?”苏易接过烟,仔细看了一下,除了没有牌子,好像跟买的香烟也没什么区别。掏出打火机准备给中年男人点上的时候,中年男人的打火机已经双手伸到了苏易的面前。苏易双手捧着对方的双手把烟点燃。 “师傅贵姓?这是要上工地?”苏易问着。 “我姓房,你叫我老房就行。这是我婆娘。我们两口子没技术,在工地上做杂工。打拆、搬运、保洁都行。哥老倌贵姓?”男人说完,端起面碗继续吃着。 “姓苏,苏易。你叫我老苏就行。房师傅,你先吃饭” “不耽误。以后就是邻居,有事需要帮忙的,哥老倌你开腔。我们没啥本事,有力气。”房师傅端起碗又开始吃。 “现在活多吗?”虽然看着对方吃饭似乎也不太合适,可又不好马上走。 “活路只要去找,总还是有的。”男人说。 “好的。你们慢慢吃。我回屋了。”苏易抬起手臂拱拱手。 “好、好。”男人吃面的速度真不慢,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吃完。和苏易点点头,开始收拾碗筷。 回到房间里,苏易纠结着吃不吃早餐。那对中年夫妇路过苏易门口的时候说了声:“我们就先走了。” “好的。”苏易回到。 过了一会,那对青年情侣也打开了房门。 “今天我不想骑车,一会去坐地铁。”女的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说。 “那今天你就坐地铁去。我还是骑车。”男的正锁着门。 “你上班比我还远,就坐地铁吧。”女的说。 “算了。这个时候骑车搞得赢。”男的已经锁好房门,转身拉了女的的手,一起往楼梯走去。 屋顶又恢复了安静,那个一个人住的单身男人和那个女子的房门依然关着。 苏易突然很羡慕这些邻居,至少,他们知道自己的“活路”在哪里。就像那对中年夫妇说的那样:活路,只要去找,还是有的。可苏易却连“找活路”的方向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