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四面墙段爆轰的烟雾消散，身在鼓楼的代善才发现城西大事不妙。</p>
怀远门附近被惊人动静轰出一道缺口，任何手脚健全的人都能踩着土坡踏上墙头。</p>
代善这才恍然大悟，敌兵挖掘蜿蜒曲折的壕沟网并非长围盛京，而是要打入盛京的时候莫使一人逃脱。</p>
汉狗要把他们全部杀光！</p>
“速去城西驰援！”</p>
不由得捏一把汗，代善大手一挥，将大多数预备队全数派往城西驰援。</p>
一旦汉狗攻入盛京后果不堪设想。</p>
望着数千预备队向西攒动的身影，代善期盼地望向南面，黄台吉的大军什么时候才能赶到……</p>
身披重甲的背嵬军就像一个个铁罐头缓缓前行，温暖冬阳照射外在的甲片反射出银白亮光。</p>
一轮箭雨呼啸着落到明军头顶，箭头撞击甲胄头盔上发出叮咚脆响，饶是被箭头刺入血肉，背嵬军也只是闷哼一声，继续手持刀盾涌向豁口。</p>
成百上千明军涌入豁口与八旗兵厮杀。</p>
由于怀远门炸开的豁口实在狭小，其他明军只能堵在后排干看着，于是大量明军还是用起登墙梯攻城。</p>
“不能让汉狗冲上来！”</p>
城西守将劳萨与各路旗丁也深知退无可退，城内皆是他们的家眷亲友，若不拼死坚守城墙，所有人都会丧命。</p>
旗丁们赶忙搬来木箱竹篮堵住火药轰出的土坡，铳弹箭矢飞驰的声音在耳边呼啸，火炮的鸣放声在远处怒吼。</p>
“给我杀！”</p>
劳萨弯弓搭箭，松手箭飞。</p>
一支重箭划出一道弧线，正中一名跑在最前的明军，后者瞬间一滞，像是被重锤砸在胸口。</p>
重箭穿透甲片缝隙直刺胸腹，饶是被重箭射穿内脏咳出鲜血，那明军仍然冲上高坡，双手紧握一把绑旗的长矛。</p>
“噢噢噢！”这明军身负重伤，犹自挥舞旗矛逼退周围一圈八旗披甲人，为身后的队友开辟一处登城空地。</p>
然而他毕竟双拳难敌多手，几把刀矛插刺过来，他也能只能呕出一滩鲜血，染红一身银鳞般的札甲甲片。</p>
他榨干最后一丝气力，将旗矛狠狠插入脚下夯土，“人在旗在，人倒旗还在！兄弟们杀啊！”</p>
眼见大量明军接踵而至，劳萨没给他们站稳土坡的机会，对着身边的旗丁大吼一声，“倒金汁！”</p>
随着一声呼唤，守在大锅旁的士卒好似如梦初醒一般，立刻与同伴协力抬起热锅旁的支架，将恶臭四溢的铁锅向豁口倾倒。</p>
一股深棕色的沸水顷刻间浇在数十名明军头顶，飞洒的臭水则向后袭击爬坡的明军。</p>
混杂浊物的沸水浸透布面甲的外衣侵入甲片缝隙，触碰到毫无防备的皮肤。</p>
滚烫的沸水揭开稚嫩的皮肤，迅速带着滚烫的温度与腐臭的污秽钻进明军体内。</p>
“啊啊啊啊啊啊！”</p>
被金汁浇头的明军痛得撕心裂肺，仿佛全身的痛觉神经都被滚烫的铁棒搅在一起刺激。</p>
难以承受烫伤的明军滚落土坡，浑身痛得直打滚，双手悬在烫伤的脸脖之前迟迟不敢触碰一下。</p>
而那些悍不畏死的精锐却丝毫不惧——</p>
裸露在外的脸颊、脖颈、手掌已然被沸水烫成深红，爆裂的水泡飞溅脓水，他们就像瘟疫具象的化身，即使身上脚下满是血腥与金汁的怪臭味，还是叫吼着杀鞑子，踩踏粪血混合的土坡爬上。</p>
他们挥舞着手臂抛洒臭水与组织液，就像邪神向四周播撒瘟疫毒种，“这样全力以赴的攻城才够劲！简直让我大脑爽到高潮！”</p>
“快快快！”那些妇孺与包衣也被被八旗兵们揪住，强制拽到城墙边作战。</p>
在敌我的死亡威胁下，这些八旗妇孺也不得不握住篮筐里的碎石，断木，连看都不看就往登城梯上的明军丢去，好似墙下有什么看一眼就会丧命的怪物。</p>
飞石箭矢在城墙上下翻飞，中箭的明军悲鸣着掉落下去。</p>
被石头猛击头部的明军晕厥在地，很快被梯下的友军拖拽到一边以免被踩踏。</p>
王爷派出的援兵很快抵达城西，数千精力充沛的披甲人填满城防缺漏，拼命跟明军交换战损。</p>
然而明军的攻势实在迅猛，尤其是那些背嵬军精锐像是打了鸡血，拼杀起来毫不顾自身性命。</p>
纵使八旗兵推倒一批踩梯登墙，斩杀一些涌上豁口的明军，还是会有第二批迅速补上。</p>
越来越多明军攀上城墙站稳脚跟，劳萨无意间回头，发现数十步外的守军竟被明军撕破一个缺口。</p>
三三两两凶悍明军犹如雄壮的黑熊，将八旗兵压着后退。</p>
劳萨紧紧握住染血的腰刀，心说这些十来岁的娃娃旗丁真是不顶用，这才打了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已经让敌人蹿上城墙。</p>
十余名久经沙场的明军老兵正在墙上大杀特杀，脚边已经不少旗丁披甲人，鲜血从尸体的身下缓缓洇出。</p>
这些明军并不恋战，而是凭借击杀敌人的悍勇将八旗兵阵线向后推赶，以便正在爬梯的弟兄能有足够位置站稳。</p>
上百明军老卒爬梯登上城墙，有几个人趁着八旗兵暂退的间隙，猛地走下阶梯来到墙后根下。</p>
他们就像街道上突然窜出的凶猛妖怪，吓得墙边搬运物资的民夫一哄而散、妇女惊声尖叫。</p>
一百多名旗丁应声围拢上来，甚至还有铁了心要助纣为虐的武装包衣。</p>
然而八旗战辅兵协力拼杀，却迟迟无法了结眼前数十名明军，反被牵制数倍的军力。</p>
墙内的小规模战斗还未结束，城头的战斗愈发白热化，城头不断涌现敌兵身影，就像墨水从纸张边缘渐渐侵入腹心。</p>
劳萨不得不率领精锐巴牙喇前去“救火”。</p>
“给我死！”</p>
墙上的劳萨握刀在手，锋利的腰刀划破凛冽的空气砍中明军的肩膀，打击重物的手感传回一阵酸麻。</p>
劳萨定睛一看，敌兵肩膀只被钢刀没入一寸，布面甲的甲片都被他的强力砍出豁口，但轻伤流血与重伤是两码事，敌兵依然生龙活虎。</p>
吃痛的攻击让明军火冒三丈，明军喷出一口温热的白汽，抬起一脚踹中劳萨的腹部。</p>
劳萨踉跄着后退数步，只觉得胸口的护心镜遭遇一记重锤。</p>
劳萨转换攻击姿势正要反攻，身后的旗丁已经跟着他刺来两根长矛，一矛瞄准那明军的肚腹，一矛直逼那人的锁骨。</p>
劳萨脚下生风，快步前冲，面对明军斜劈过来的刀刃，他抬起左臂斜向上顶卸力，饶是如此明军的刀还是割开他胳膊的棉袄，露出棉袄下精良反光的甲片。</p>
这明军微微一愣，或许是没想到自己全力一击也没能破防。</p>
一时的发愣让明军没能及时防御，两根长矛刺杀过来贯穿他的胸膛。</p>
“啊啊啊！”</p>
越战越勇的劳萨犹如战神附体，大叫着时冲上去挟持重伤明军的身体。</p>
随着他不断前冲，长矛从明军体内拔出溅出半尺鲜血。</p>
劳萨以明军身体为盾，挥刀砍杀明军另外两名队友。</p>
他一刀横劈砍在一名明军腰上，刀撞甲胄，直接崩坏了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腰刀。</p>
丰富的实战经验在此刻发挥作用，劳萨想都没想便顺手抢过重伤敌兵手里的钢刀，又将已然奄奄一息的明军推出去撞到对方友军身上。</p>
他一手拿着钢刀，一手握着还未扔掉的断刀，疯狂插刺正在拥抱队友的明军。</p>
劳萨一边戳刺敌人的软肋，一边发出宣泄式的怒吼。</p>
他狂暴怒吼，龇牙咧嘴，唾液从口中飞溅而出，狰狞的怒容上满是敌人溅射的鲜血，“杀啊！”</p>
他用胳膊肘击一名身侧的明军，又猛扑到另一个明军耳边，拼命用脑袋撞击对方，随后用断刀连刺数下直至对方倒下。</p>
脚边的地上皆是明军尸体，连续打退数人叫他精神大振。</p>
他恍若自己变成大清第一巴图鲁，能一战消灭数十名敌兵精锐。</p>
然而刚刚获取的亢奋心情只维持一瞬就被打断，劳萨突然感觉一双陌生的手从他腰后伸过来抱住他肚子。</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