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阳巡抚王鳌永对着督师拱拱手，得到首肯之后摆弄兵棋。</p>
“贼兵一路势如破竹攻取多个州县，势头正盛，而我军各部击退东虏归来不久，正是人疲马乏之际，又散落中原各地，一时间难以集成合力，眼下诚不可与贼军争锋……</p>
不如结硬寨打呆仗，以官军为主，地方良绅乡勇为辅，挫贼军锐气，慢慢蚕食贼军生气……”</p>
“不妥，贼军一路攻城拔寨已兵围汝州，不可再纵贼军肆虐——多亏汝州驻军将士用命，不然贼军已迫近洛阳福藩。若是福王有失，你我如何担待得起。”</p>
湖广巡抚宋一鹤出言反驳，一句话就说到杨嗣昌心坎上。</p>
尽管杨嗣昌简在帝心，犯下一些错误也能被圣上原谅。</p>
可要是没有黑旗营“神速”剿灭红巾贼那般“天功”，也难逃福藩失陷的大罪。</p>
“缓战之策莫要再提。”杨嗣昌扭头看向宋一鹤，“鹤峰，你有何灭贼良策？”</p>
“属下以为贼军虽然势大，但却滥杀无辜，残忍暴虐，闹得无数良绅小民背井离乡，已是天怒人怨，必不可能长久。</p>
属下以为可授予破家良绅团练之权，以外地良绅之财练本地之兵，纵使日后灭了乞活贼，那团练也不至于趁机做大。”</p>
“你的建言不错，可是团练乡兵练成也要一些时日，如此与缓战之策又有何异？”</p>
“督师有所不知，流贼几经掠过河南，地方官绅早已人人结寨自保，各家各户都有家丁民壮、联防乡勇，只需添加钱粮强训一番，便可练成数支剿贼之兵。”</p>
“嗯嗯，你说的有理，不过还是要奏请圣上定夺，三五日内便能有结果……”</p>
杨嗣昌全神贯注盯着沙盘，若是士绅乡勇快速练成，到时候平添数万兵马，围剿乞活贼的方略也能更顺畅一些。</p>
忽然一人手持木棒直点沙盘，犹如短刀插进汝宁，随后顺着“汝宁&amp;洛阳”构筑的线段延伸北上，直到汝州才停下。</p>
将汝州与汝宁连成一线，杨嗣昌猛然瞪大眼睛，只觉发现敌人严密铠甲缝隙的软肋破绽。</p>
“贼兵沿着豫中攻城拔寨，其所据州县连成一字长蛇，却忘记看似危险的毒蛇实则全身都是破绽！”</p>
杨嗣昌抬头看去，发言者正是先前追击西贼立下大功，晋升一级，随后被自己从卢象升那抽调过来的。</p>
湖广总兵杨世恩。</p>
“贼兵确实连战连捷，但打下城池要留下喽啰守城，随着贼兵不断分兵驻守城池，分散兵力的贼寇打下新的城池也愈发吃力。</p>
眼下贼寇每一次前进都要付出更大伤亡，贼寇如今包围汝州已过数日，而汝州军民仍在努力坚守，这足以说明贼寇已是强弩之末！”</p>
陈将军的发言犹如一阵狂风驱散笼罩心中的迷雾，杨嗣昌只觉迷茫迟滞的思绪变得清晰通畅。</p>
一字长蛇阵是凌厉的攻击阵型，利用首尾支援的高机动性夹击敌人的部队，但若失去部队策应的机动性，那么强势的一字长蛇便会沦为被人各个击破的笑柄。</p>
杨嗣昌先前有些畏惧“乞活贼寇”势大，不好平定这伙悍贼。</p>
而杨世恩抽丝剥茧的逐层分析却让他看透贼寇外强中干的本质。</p>
杨嗣昌感叹，杨世恩不愧是与西贼、闯贼长期作战的一线亲历者，剿贼经验就是丰富。</p>
即使贼兵连战连捷，但这世上就没有无法战胜的无敌之师。</p>
如果有，说明他的敌人都是菜鸡。</p>
贼寇的地盘从汝宁府至汝州就像一条细长的小蛇。</p>
他们占据沿途州县，却没有人才治理地方。</p>
贼军对待士绅文人残忍暴虐，更无人愿意投靠他们，只能简单粗暴留下喽啰军管地方。</p>
“贼军从汝宁运粮北上，两地相隔三四百里，长途跋涉多有不便，我们可出动骑兵劫杀贼军粮队，迫使他们回撤取粮，以解洛阳危局。”</p>
“嗯……”杨嗣昌闻言连连点头，用眼神示意杨世恩继续说。</p>
后者指着中心位置说道，“若是乞活逆贼打散编制，四散来开与我打粮队对抗维稳粮道，便没有余裕攻城拔寨，以此可为各路官军集结、地方乡勇编练争取一些时日……”</p>
杨嗣昌捻着胡须沉吟片刻，“依你所见，围剿乞活贼所需多少兵马？”</p>
“贼军虽号称三十万大军，但依属下所见，左右不过是精兵一万，胁从数万，裹挟饥民十万罢了。</p>
唯一可虑的是乞活贼的精锐死士，其总人数应当不超过四千——若要四面张网围剿贼军，一路主力兵马不得低于三万，另三路分剿各自不低于两万，十万战辅兵应当可行。”</p>
杨嗣昌闻言眉头紧皱，杨世恩竟要出动十万大军？</p>
虽说熊文灿“戴罪”等待杨嗣昌交接之时，已在襄阳筹措数月的兵员、粮草，但还差多个环节的收尾工作。</p>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十万大军按照战兵一两二钱的月饷，辅兵八钱的月饷，每个人每月至少四斗口粮。</p>
还好湖广是产粮区，粮价不高，近期的粮价是九钱银一石粮。</p>
河南稍贵一两五钱一石，至于河南旱情严重区域，粮价已经涨到二两八钱一石，其他常年大旱的区域更是十两银子一石粟米。</p>
然而即便如此，十万大军的士卒、马骡所需的粮豆草食也不是小数目。</p>
要是计算远途作战的运输损耗，这个军费还要加成。</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