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城距离襄阳一百余里，西营再反的消息次日便传到襄阳。</p>
得知是巡按御史林铭球诓骗张献忠入席，并在宴会上做掉张献忠导致西营将士皆反，熊文灿暴跳如雷。</p>
“无能至极！无妄之灾！”</p>
熊文灿当着一众幕僚的面，低吼着捧起桌案向前一送，只听一声哐当巨响，笔墨纸砚散落一地。</p>
推翻桌案的“喜悦”并未带来满足感，这位头发全白的老总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着，双手紧紧握拳。</p>
“本督再三叮嘱，不可擅动张献忠，还没到剪除他的时候——东虏入寇关内，山东地界已有见敌军报，兵部发来的勤王军令一旬一封。中原又有乞活贼造乱杀害亲藩。</p>
处处都是告警狼烟，事事都要调兵御敌，哪有余裕强逼西贼！</p>
林铭球这厮贪功不成，闯下大祸，他一死倒是轻松了，反累得我们这些活人给他收拾烂摊子！</p>
若是西贼流窜起来闹翻数省，本督如何向陛下交代！”</p>
眼见制台老爷气得面目赤红，一众文官幕僚纷纷起身劝说，“熊制台可千万保重身体，关内数省的安危都系于熊督一人之身呐。”</p>
一位幕僚奉上一杯热茶，熊文灿接过大饮一口，尽力平复愤怒的心情。</p>
其他幕僚则唤来仆从收拾被推翻的桌案。</p>
熊文灿暗想，自从自己被陛下任为数省总督，好消息接连不断。</p>
可到了今年春夏像是物极必反一般，坏消息接踵而至，各地刺杀暴动的消息恍若雪花般传来。</p>
建奴，乞活贼，西贼，乃至闯贼的消息此起彼伏。</p>
这就像一群妖魔古怪忽然突破封印，散落各地为祸人间。</p>
前几年贼首高迎祥在时也是这般闹得天翻地覆，但最终被朝廷官军协力打散。</p>
没想到大乱刚息，新乱又起，</p>
四川有“摇黄贼”作乱，湖广有暴动的狂徒流窜，南直与江西交界也有“革左反贼”盘踞。</p>
山高皇帝远的两广亦有山民暴动，刚平息不久的云贵土司时有不稳。各地也屡次报告发现天空“飞妖”的异样。</p>
真是处处都有乱。</p>
熊文灿忽然想到，大乱与异象都像是王朝更替的征兆，难道大明气数将尽了？</p>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p>
熊文灿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他暗忖大明的气数确实不久，但应当不会发生在他这一代，撑死是一二十年后的事。</p>
那时他早已入土，哪管得了身后事。</p>
眼下，西贼造反的烂摊子要优先处置。</p>
熊文灿立刻下令两位总兵调官军两万西进驰剿西贼，又派遣一万精兵进驻南阳，以防乞活贼突然南下。</p>
如此一来他手头上的兵员只剩不到两万，到处分兵之后，他哪里还有余力剿灭乞活贼。</p>
可想要增补募兵，他又没有足够的粮饷。</p>
假如他与文官幕僚们自掏腰包，襄阳士绅与襄王慷慨解囊，凑出数十万银子招募数万士卒绰绰有余，只需训练数月，便能辅佐一二万精兵北上河南，配合河南官军一举灭杀乞活贼。</p>
只可惜。</p>
这些人都是专精损公肥私的主，要他们自掏腰包为大明卖命那是万万不能的。</p>
毕竟任何一个推翻朱明的新朝建立，依旧会重用他们这些官绅豪强，那时候没钱“走关系”可怎么成。</p>
“兵部发来的勤王令如何处置？若是再派兵北上勤王，襄阳一带就空虚了……”一位文官出言，“我也不是怕死，只是担心失陷亲藩，诸位都会受到牵连。”</p>
众人围绕着粗陋的军用地图扫视一圈，忽然有人手指点在豫东南一角。</p>
“不如调遣这位李游击北上勤王？”</p>
“你是说，凭借一介白身动员乡勇民壮，进而大败猛虎贼的李牧，李游击么？”</p>
“正是此人，数月前他征伐猛虎贼落得元气大伤，却曾在河南筹粮官员面前夸下北上勤王的海口——待他练好兵卒就是北上杀鞑子也不在话下，此事当地绅民皆有传言。如今调他北上合情合理。”</p>
“可他有提防乞活贼东进之责，若调他离境，乞活贼窜入南直隶威胁南京该当如何？”</p>
此言一出，官员幕僚们默契地沉默下来。他们浅笑着互相对视，相继从对方脸上瞧见不谋而合的秘密。</p>
若是乞活贼窜进南直，意味着河南威胁骤减，到时候要头疼的就是南直隶的上下官员了。</p>
无论乞活贼胜败，与他们襄阳行营的一众文武的干系就少去大半。</p>
烦恼也跟着散去大半。</p>
“既然李游击一心报国，就成全他的拳拳之心吧！”</p>
……</p>
一千骑兵分成两组，近距离的集结在三百步位置，远距离的集结在一千步位置。</p>
一千骑队整装待发，骑手胯下的战马践踏地面，扬起飞泥。</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