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使节团一路车马劳顿，稳稳当当向赫洛克克伊进发之时，他们的皇帝陛下端坐在皇宫后花园中心，惬意地捏着棋子。 他执黑，无人执白。 十几年前那个位置是有人的，只不过不在这个世界了而已。 明明无人与他对弈，两边的棋子都由自己操控，但他似乎玩得不亦乐乎，煞有其事地思考着。 静谧的皇家花园之中，一个宫人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庄帝动唇：“将人带到了？” 宫人的声音明显慌张：“没、没有，陛下，那人说雅湖小筑离皇宫太远，不愿意过来……” 庄帝皱眉，宫人吓得赶紧跪下，于是庄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又来了一个人。 后面这人的脚步声庄帝听了几十年，根本不用猜就是谁。 “你下去吧。”老人对宫人说。 宫人望向棋盘这边，面有犹豫：“这……” “放心，不会有事。”赵诤特别笃定。 “在下……” 庄帝抬起了头，对宫人道：“左相让你走你就走，莫不是还想留着陪朕用膳？” “是！臣告退。”宫人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说是走，其实速度比跑还快。 在大楚，只要是吃国家俸禄的人，在皇帝面前一律以臣自称，不论官阶大小。面对比自己级别高的官员，也只需要自称下官即可。 “左相，你怎么亲自来了？”庄帝起身，作势搀扶。 赵诤也不拒绝，道：“陛下请不来大贤，就把气撒在宫人身上，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庄帝气笑了：“老师，您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他撒气了？那是他自己跪下的，别冤枉人！” “但你也没叫他起来。” “我下棋呢。” 赵诤在白子的位置坐下，看了一眼棋局，悠悠道：“怪不得，你也算记忆力超群了，能把当年那小姑娘的路数一直放在心里。 若没有她，恐怕我大楚根本用不着着急为太子选妃，这些事，陛下自己就能办了。” 静穆皇后不高，身形单薄，哪怕跟庄帝成亲了，从外表上看也只是个小姑娘。赵诤记忆里的楚国皇后并不高大，但很有趣。 也正是因为身体不好，她才会早早香消玉殒。葬礼办完后，无数大臣联名上书，要求皇帝陛下再立皇后，以持朝纲。 那一日的天启殿，门外有破风声至，一剑斩碎了龙案，群臣便闭上了嘴。 此后，哪怕大楚宫内佳丽三千，时至今日也没有新的皇后，甚至，每年选秀女入宫的流程都取消掉了。 现在宫中的那批佳丽，个个人老珠黄，是静穆皇后生前亲自挑选的。 别人不知道，赵诤一清二楚。早在多年前，庄帝就下过一道口谕，秘密遣散妃嫔，并发放路费。 现在还剩下来的，纯粹是对自己出宫前程不看好的，毕竟待在宫里锦衣玉食有人伺候，出去找不到好的夫家岂不是亏了？ 当然，也有少许拥有迷之自信的，认为庄帝总会有想开的一天，结果现在只能孤独终老，想出宫都没人要了。 毕竟谁会娶年纪又大、又奢糜成风的老女人当老婆，那不纯找罪受么？ 庄帝不卑不亢地道：“可是这世界她来过啊，您的假设不存在。” 赵诤叹了口气，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老师，他真的很厉害？”庄帝对之前赵诤的说法一直持怀疑态度。 多年来，赵诤除了先后教他们父子，便是醉心忙于政务，哪有时间去收门生故吏，何况还是个外国人。 庄帝觉得，老头就是看上了人家的身份，毕竟他要举荐的那人，可是“大贤良师”的挚友，见识与能力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他毕竟不是大贤良师本人，如果换成卡修斯，别说是去住处见他了，庄帝牵马执蹬也无所谓。 跟林远燃的吐槽一样，卡修斯“魅魔”之名实至名归，他们的老师名满大陆，靠的是真才实学，而非沽名钓誉。 赵诤道：“看陛下这样子，似乎是瞧不上他。” “没有。”庄帝道，“只是有些惋惜，要是来的是大贤良师就好了。” 赵诤没眼看：“你还挑上了？” 庄帝不说话了，两个人离开花园。 万花锦簇，仿佛里面站着个人，在朝他们挥手。 …… …… 数日跋涉，楚国的使节团进入到科伦布茨山脉。 林远燃是第二次路过这里，先前来楚国就已经见识过一次，哪怕不是第一次，他依然被这雄伟的群峰震撼到了。 原世界的林远燃，除了上学就是上学，节假日基本瘫痪在家，很少出门。 面对壮丽的自然风光，免不得要感慨一番，人之常情。 车队所走的穿山小路，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古道，本来，这里以前是没有路的，后来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科伦布茨山脉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的领土，周围只生活着几个兽人部落，连绵不绝的山脉，是他们共同的狩猎场。 车队来来往往，有旅客有商人，兽人部落很欢迎他们，因为可以换到部落里没有的生活物资，甚至是武器。 漫长的山道坎坷而颠簸，林远燃趁着马夫换班的机会，自己跑出来驾车，想更为清晰地感受大自然带来的震撼。 车队一路慢行，远处，林远燃见到了一个下沉的盆地。 与郁郁葱葱的山林不同，那里草稀木疏，连魔兽的蹄叫都没有。 林远燃好奇，于是叫回车夫，一个瞬移来到杜光亭的车顶： “小杜大人，那边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杜光亭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又拿出地图比对。 “那里是……‘巨峰下的绞肉机’遗址。”杜光亭有些失神。 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楚国人来说，那是一个特殊的地方。 林远燃返回车厢，下达了一条命令：“山路崎岖，放慢行进速度。” 使团里有各式各样的成员，其中就有参加过那场战役的老兵。车队缓慢越过崇山峻岭，整个使团笼罩在肃穆的氛围中。 多年前，楚国与德拔萨帝国战于科伦布茨山脚之下。多年后，两国又即将进行联姻，岁月轮转，很多事情都变了模样。 …… 离楚国使团几十里的地方，有一个老人把瓶瓶罐罐装进背包，看了一眼生活多年的地方，终于迈出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