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道：“既是旧事，就别在新朝提了。” 夜里，皇帝独自一人在御书房翻阅奏折，帘后闪过黑影，他似乎并不意外：“你在郸州待过，你觉得萧淙之如何？”</p>
那人影缓缓从帘后现身，一身夜行服，头发束起，竟然是安静！</p>
此时的安静，一改从前孱弱无助的模样，反而英气逼人，甚至能够开口说话：“回陛下，萧淙之属下没有正面接触，但顾家军上下对其忠心耿耿，且此人才不逊镇国公，武不输秦将军。是能为陛下开疆拓土之人。”</p>
皇帝执笔写着什么，并未抬头，平淡地问道：“那你觉得这样的人，可有弱点？”</p>
安静想了想：“大概只有他夫人了。”</p>
皇帝不以为然，虽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的说法，可自古又有多少英雄如项羽一般痴心虞姬？女人，对于政客来说，始终是一件儿喜欢的衣裳罢了。</p>
江山在前，衣裳随时可以换。</p>
皇帝想到当初萧淙之求娶元绮的情景，无一不是从利益角度考量的，难道如今情志相投？</p>
考虑到元绮始终是元穆的妹妹，他还是细问：“此话怎讲？”</p>
“回陛下，属下不敢断言，只如实回禀，请陛下评判。”</p>
“你且说。”</p>
“一则，阿蒙多掳掠我等时，曾以元绮威胁萧淙之放弃那批战马，最后关头，属下亲眼见他放了手。二则，他为了元绮不惜杖责表姐顾婷芳。萧淙之举族被屠，他最看重的就是复仇与活着的亲人，可为了元绮，二者他皆破了例。”</p>
安静说完，等着皇帝表态，皇帝又问：“你觉得元绮此人如何？”</p>
“回陛下，她虽是女子，却很聪明警醒，据属下调查，李瑜几番诓骗她都不曾上钩，如今萧淙之兵强马壮，皆得利于她，二者相辅相成，事半功倍。”</p>
皇帝手中的笔已经止住了，他沉思良久，开口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p>
安静似乎还有话想说，皇帝放下笔，看了她一眼，问：“还有何事？”</p>
“属下当年奉陛下之命，以聋哑之身混入元家的生意之中，后机缘巧合接近元绮，又通过她到了郸州利用了李瑜，如今陛下荣登大宝，请问属下今后何去何从？是否还需要盯着李瑜呢？”</p>
皇帝盯着她，似乎想要将她的真实心思看穿：“你自己如何想？”</p>
安静犹豫了一会，回答说：“但听陛下吩咐。”</p>
“好，那就继续盯着李瑜，待朕亲征回来，会将他们转至府中圈禁，在这期间，若他们父子还想掀起什么风浪，格杀勿论。”</p>
“属下遵旨！”</p>
夜幕之下，安静来到天牢外，驻足望了许久。</p>
有人出来接她，她走进去后换了一身囚服，被人丢进了李瑜隔壁的监牢：“又抓到一个，逆党余孽，又聋又哑还学人造反！我呸！”</p>
狱卒淬了她一口，正要动手，李瑜喊道：“住手！”</p>
那狱卒打量他：“呦，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长孙呐，你说住手就住手，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身份！”说着举起刀，刀鞘在安静身后狠狠捶了一下。</p>
“啊啊啊……”安静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喊。</p>
待那狱卒走后，李瑜赶紧来到两间牢室之间，隔着木头，问：“安静，怎么样了？安静！”</p>
安静听不见，许久才爬起身，见到是李瑜，哭着扑到他眼前比比划划：“啊啊啊啊”</p>
祁王问李瑜：“这是谁？”</p>
李瑜只道说来话长，没有细说，此刻他最想的，就是弄清楚那封信！</p>
“安静，你听我说，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就点头，如果我猜错了，你就摇头，明白吗？”</p>
“啊啊”</p>
李瑜第一个问题，问：“当初我让你帮忙寄的那封信，是不是还经过别人的手？”</p>
安静愣了一下，点了点头。</p>
“是萧淙之？”</p>
她摇摇头。</p>
“是元绮？”</p>
她点点头。</p>
李瑜面色阴狠，心想自己真是看走了眼，难怪她如石头一般无动于衷，原来如此心狠，与萧淙之一同算计自己！</p>
他在牢中的这些日子，最执着的便是那封信，他自信自己的谋略绝不逊色于任何人，如果失败，那一定是被小人算计了！</p>
他搜索了记忆中所有可疑之处，也曾怀疑过安静，可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若不是自己欺骗元绮出城，他根本没机会认识这个又聋又哑的姑娘。而此后如果她有心害自己，根本没必要跟着自己偷偷跑出来，信已经寄出，何必跟自己回来送死。他更愿意相信的，是她对自己的感情，这一切都得益于他们被阿蒙多俘虏时，他精湛的演技。</p>
说到底，他还是太过自信了。</p>
后半夜，李瑜靠着墙一言不发，可安静知道他没有睡着。</p>
她的手伸过隔开他们的木头柱子之间，轻轻捏住了他的手。她无法说话，只能以这种行动陪伴在他身边。</p>
他感受到，过了很久，反握住了她的手。如李瑜这般的天之骄子，从未有过这样落魄的时候，此时此刻，他终于对着身边这个曾经看不上眼的哑巴，有了一丝触动。</p>
昏暗之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双手却十指相扣。就如同回上京的路上，那许多个夜晚，在昏暗的客舍之中，身体交缠。</p>
他喜欢从背后看她，扒光了更忘情。</p>
她心中比谁都清楚，他究竟是在看谁。可她还是一次次配合着，久而久之，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委身了。</p>
在元绮那里，李瑜是个骗子，而面对李瑜，安静也是。</p>
两个骗子的孽缘，已分不清真假，更不知道要纠缠到何时了。</p>
